那边唐芊芊等不到王笑回来,转到帐前,见到桌上的余灰,轻轻“嗯哼?”了一声。
王笑少有事瞒她,这次却敢不直言。
他岔开话题,以一副郑重其实的口吻道:“我大哥给你父皇的提议,建虏已经知道了。”
“怎么会?”
“瑞朝中枢里怕是有建虏细作……”
布木布泰看着手里的情报,微微冷笑了一下,放在烛火里烧掉。
苏茉儿偷偷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娘娘,其实……陛下心里还是孝顺你的……”
布木布泰不置可否,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我没有换掉皇帝的意思。不过是一着闲棋,试探、利用一二罢了。”
她这般说着,眼中却泛起些傲意来。
表情仿佛在说“王珍能跑到西安去提议,扶那女人的儿子继承王笑的基业,本宫难道没给王笑生儿子吗?本宫的儿子才是他的长子。”
苏茉儿愈有些忧虑,低声又道:“此事若是让陛下得知,怕是不妥吧?”
“我是为了他好。”布木布泰道,“倘若这一仗多尔衮能打得赢,天下只会是爱新觉罗家的,你担心什么?”
“倘若打不赢呢?”
“那……今时今日,爱新觉罗家已输不起了,但我博尔济吉特还输得起。”
布木布泰说到这里,似想到什么,微微笑了笑,道:“今日见到尼雅哈家的女儿,长得真好,叶赫那拉氏出美人啊……小丫头粉雕玉琢的,往后大了,相貌该是不输东哥,可惜大了几岁。”
苏茉儿知她心意,笑道:“小阿哥才那么丁点大,娘娘岂这般着急的?有人说东哥是女真第一美人,娘娘却是满蒙第一美人,还是娘娘更盛一筹。”
“我是怕你忘了,当年建州部和科尔沁部、叶赫部是何等的深仇?短短几十年间大家却成了亲戚,你以为是什么力量把这些部落合在一起?”
“娘娘的意思是?”
苏茉儿只觉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太后娘娘了。
“天底下哪有什么新鲜事。”布木布泰又换了一个话题,道:“战国时,楚国攻找韩国,韩国使者派使者到秦国求助,秦宣太后说‘以前我伺候先王的时候,他把一只腿放在我身上,我就感觉快被压死了,可是他把整个身子都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却觉得一点都不重,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有好处’,明白了吗?天下人、天下事,便是一个‘利’字罢了。”
苏茉儿愣了愣。
她知道随着形势的变化,娘娘的处境渐渐有些像秦宣太后。
秦宣太后本是楚人,入秦成了秦惠文王的媵妾,是秦昭襄王之母。后与义渠戎王私通,并为其生下两个儿子……
最后,她引诱义渠王入秦,杀之于甘泉宫,秦国趁机发兵攻灭义渠。
苏茉儿不确定的是,布木布泰想要如何做。
她心中忧虑更甚,低下头小心地提醒道:“可王笑……未必是义渠君。”
“是啊。”布木布泰微微一叹,道:“谁是秦,谁是义渠戎,便看山西这一场仗了……”
博洛已率军抵达了忻州。
他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下令休整,同是观察着王笑的动向。
“王笑不守忻州,却驻兵与山腰,是打定注意随时遁入山林了。”
“他一向是这样奸诈德性,不敢堂堂正正决战。”
博洛摇了摇头,道:“我们八万大军南下,他不过五千人。不可能与我们正面决战的。”
他指了指沙盘,又道:“他扼守要冲之地,壁垒森严。要攻破他的防线不难,费时费力。却难以歼灭他。这是阳谋,他想拖我们的时间。”
蔡家祯应道:“但他应该比我们更急,只要我们能击败唐节,他早晚必败。”
“比谁更有耐心不成?”
博洛道:“他能进入山林,当我八旗勇士不能登山吗?!传令下去,明日先锋营冲阵……弗昂枯,你领三千人,从盘道沟上山,居高临下,从东面冲营、阻止楚军逃遁。呼塔布,你领三千人,翻过小西沟,从西面围攻……”
“喳……”
次日,天色未亮,费昂枯便领兵出发了。
他知道端重郡王擅战,不像以前那些死在王笑手里的将领。
这次与王笑打仗,吸取了以往的教训,不再跟在王笑身后猛追,而是包围上去,让对方的伎俩发挥不出来……
这山自然是不好攀的。
费昂枯带着三千人还要绕了一个大圈,足足走了一整天,才在山里一点一点逼近小五台。
远处不时有火炮声与杀喊声传来,可见正面的攻势也是十分激烈。
到了傍晚,费昂枯下令士卒休整,准备等次日一早,配合博洛的大军一举拿下王笑所部人马……
到了次日一早,博洛再次率兵向王笑的阵线发动了进攻。
清军很快就跃过了战壕。
博洛看着远处的动静就意识到不对,果然不然,那里已是一片空营,王笑部已不知所踪。
“初战告捷!楚军被吓跑了……”
有兵士欢呼起来。
但更多人却只感到茫然。
一切都显得太简单太容易,让人莫名地感到空落落的。
蔡家祯与博洛对视了一眼,道:“他若要这样打,我们不必理他,直接一路南下,占据了山西各城,兵出太行陉,他拦不住。”
这是正理,博洛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吩咐下去,继续行军。
士卒们又把前面的深沟高垒填平拆除,大军缓缓向南。
但博洛等了许久,始终没见到费昂枯的三千人回来……
这三千人如凭空消失在了大山里一般,竟是连一个报信溃兵也没看到……
与王笑的第一次交手显得十分平静,却给博洛心里蒙上了一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