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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188(1 / 2)


李舟阳瞥见他眼底的微光,有些惊异,但很快便略了过去,说话叫人摸不着头脑:“四劫坞事变当晚,你和我在荆江舵争抢代学坤的手书,当时你用一种奇怪的步子困住了我,后来被我破阵,那时我走的是哪一位?剑刺是先左及右,还是先右及左?”

姬洛笑声止住,抄着手赏过去一个白眼儿,赤手将药壶从炉子上揪下来,烫得两手捏耳垂,这才嘀咕出声:“我看你就是存心来找茬的。”

李舟阳回头,目光逼视:“你还是我当年认识的那个姬洛吗?”

“道家说,人有‘三尸虫’,专控制七情六欲,痴妄执念,也许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欲望的影子。”姬洛笑了笑,难得开了个玩笑,但是却并不那么轻松,“以前我没什么欲望,但现在我的欲望很深。”

李舟阳不吭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姬洛拎了一只茶碗,一边把药倒入其中,一边问:“我且问你,如今整个长安,谁最难办?”

“你的意思是……”

姬洛道:“在这长安城里,如果我不够聪明,只怕轻易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可我若太聪明,遇上比我更聪明的,依旧要吃亏。苻坚固然要防,但最难办的,是那位丞相大人。朝中谁都可以试图拉拢,但这位王丞相没有可能,他是苻坚的纯臣。所以,我要做一点事情来平衡我的位置,既不能太耀眼,同时也要让他看到我的价值。”

“王景略?”李舟阳脸色一冷,他自然也晓得此人的厉害,“姬洛,为什么是他?你不是说,不要卷入权力斗争吗?”

姬洛微笑,答得十分坦然:“是,我不争权,但我要做一件凶险万分的事情——我要救慕容冲!”

若不是李舟阳是个端得住的人,此刻怕早已失态。慕容冲是什么人,他当然知道,整个长安之中的禁忌,除了丞相王猛,基本没有人敢跟苻坚因为此事当面叫板,可就是如此,王猛屡次上书谏言,都始终没被采纳。

姬洛说要救慕容冲,可虎口夺食,谈何容易!

李舟阳知道此中利害,不免多思多虑,余光在屋中逡巡,正巧落到姬洛脸上。姬洛因为风寒,素白的脸颊透出异样的潮红,他正对着药碗吹气,白烟袅袅腾上,半遮半就使得那张脸格外有诱惑力。

联想到慕容冲男宠的身份,李舟阳双眸蓦然睁大,这一想就有些想偏了,耿直地咳嗽了两声。

那方不明所以的姬洛一口气饮完苦口良药,搁下碗就看见李舟阳脸色有异,随口说道:“不至于吧……你那什么表情。”

李舟阳走近,劈手夺过药碗,一本正经道:“你不是说之前苻坚时时邀你同游长安,你也知道……哎,不是……不知道的人不提也罢,知道的人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你,你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姬洛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想岔了地儿,当即笑得前俯后仰,忍不住打趣:“李兄,你这一通知道不知道,知道也要变不知道了!”笑够了,他才坐直身子,正色道:“其实我倒觉得,苻坚此人,志向不浅,野心昭然,文武雅量,很不一般,放眼九州足以和江左名士相媲美……不过嘛,后宫之事,确实饱受诟病,你说得对,明日开始我得不修边幅一些,免得被看上。”

李舟阳瞪了他一眼:“我跟你说正经的!”

“难道你刚才想的不是这个?”姬洛继续装傻充愣。

被堵得哑口无言的李舟阳面无表情走过来,一把将“竹叶青”拄在地上,隔了好一会才说:“用燕谋秦,是一出妙计,甚至于我也有助力,我姑且算你卖我人情,但为什么不是慕容垂?如今慕容垂手握实权,深受苻坚器重。”

“我算了算,这位吴王命格贵重,不需要我们帮。”姬洛眯着眼笑。

李舟阳听过后,却没有半点动容,显然不大信他的鬼话,姬洛只好叹道:“锦上添花,终究不如雪中送炭。”当然,归根究底还是私人原因,既然承了慕容琇的情,自然也要帮她照拂她的表弟妹,不论怎样,燕国多少留着一点已故之人的情谊,有的情还不了的时候,人总归会多些爱屋及乌。

开年后元宵节,长安放花灯。

苻坚要笼络民心,自然不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那夜按例得亲登皇城城阙见礼,与民同庆。李舟阳如今担了要职,往来应酬不少,要推也推不干净,打早上人就不见影,只打发了个亲信暗里传话说今晚要唱大戏。

不过这唱大戏也得有角儿,前两日可愁煞了姬洛,好在今日午时后没多久,后巷酒铺来了音信,派出去的人终于回来了,东风已至,万事妥帖。

姬洛心头畅快,当即焚香沐浴,盛装梳洗,并吩咐管事拿来新衣,换了一身绀紫金丝绣云纹袍,披了一件白狐裘,左右各挎一柄宝剑,酉时三刻一到,便往城里去。

长安城里有一座亭台水榭名为倾波轩,堪比建康城中盛极一时的朱雀楼,因楼台中宝珠铺地,珊瑚作案,火树银花,临水一照而成琉璃千顷之貌,因此得名。

关于此地的主人,传说纷纭,据闻是一个胡商所造,后因其失踪,产业没落,这才落入了钱氏的口袋,成了私产,为此,京城的达官贵人为未能分得一杯羹而怨念了颇久。

每年元宵,钱府都会广开门庭,邀城中显贵于倾波轩玩乐,时人忆起洛阳金谷,也欲仿效石崇斗奢寻一寻刺激,经年累月下来,这一年一次的斗富便成了京城纨绔的追捧。

姬洛刚在倾波轩前下马,脚跟还没站稳,便在狻猊石像前撞到了一堵肉墙,人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推到了僻静角落。穿过一条隐蔽的旧巷,一处小门豁然出落眼前,车马往来停顿,下来的客人不是打着面帘,就是戴着幕离,显然是专门给不愿暴露身份的人准备。

“陛下,您不是应该在宣平门主持大典吗?”姬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盯着眼前便装的人,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苻坚呛道:“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大典早过了,宫宴年年一样,叫他们自己乐去吧。听说今日钱家的要露面,我可等着你的好戏呢,怎能不凑热闹?”说着,回头瞪了姬洛一眼,看他今日穿着贵气,倒是不由眼前一亮,不自然撇开目光,“你呀你,你若再迟些,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哪有那么早,陛下您忘了,前两日才颁过旨意,上元三日,解宵禁,乐与民。今儿长安可是不夜城,恐怕不到人定,热闹还没开始。”姬洛慢悠悠辩解,说着,从腰间摸出一颗浑圆的珍珠打发那看门的,立刻有小厮引着二人从幽寂的小路上了倾波轩九层圆楼。

上楼时,苻坚稍稍打着扇子避开宾客,等入了帘幕后的雅座,这才不忿地说:“就你一张嘴会说!说正事,今夜你可备妥?若只用我给的赏赐,想博得赢面可不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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