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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244(1 / 2)


秦国建元十二年,着于史书,需浓墨重彩一笔。

八月,秦军破凉,饮马河边,校尉姚苌初露锋芒。自西凉大将常据自刎于阵前,秦军一鼓作气,连下数城,最后于姑臧城前,逼降凉王张天锡,秦天王谪封归义侯。

当年李势蜀中归降桓温,也是这么个名头。

兵报至长安那一日,天有酷暑,楼西嘉与白少缺早间泛舟灞水,李舟阳于府后竹林练剑,偶然发现,大片竹节生有穗状白丝。

竹子开花,亦为兵祸之兆。

不久,苻坚从幽、冀、并三州调兵三十万,直取代国。

翻越太行山,跨过秦边境,往北直达漠南,皆是碧草连天,河川汇流的丰茂之地,平原千里无隐蔽,偶尔有两棵翠绿的树,扎根在水洼附近,放眼一望,犹如一小簇花蕾。

而万顷青碧之间,有一道铁马也难渡的城墙,据传乃是汉武帝为防匈奴跨过阴山所筑,东边直达高句丽,称之为“光禄塞”,西段能抵天山,名为“居延塞”。

此刻,“光禄塞”沙土石墙垒起的城垛上站着两个人。

右边的青年腰冠长剑,怀抱短剑,一头青丝为锦带束起,却因未作帻冠,而发尾扬于风中;左边的胖子手上举着一柄牛皮黑伞,挡住草原毒辣的日光,再不遮着点,保不准还没到代国王都,他已经换了一身皮。

冬瓜叫苦不迭,往昔出任务从没有岔子,哪曾想,这头回上代国,便撞上一连七日太阳毒得跟个照妖镜似的,把他身上的白癜风给照了出来。

眼看大事儿在急,叫他好不烦闷——无论技艺高低,杀手最忌讳身具辨识,不利于动手,亦不利于逃命。便是如楼括这般位列十二殿殿首,除了成名武器,单论长相,却也无任何地方叫人熟记。

他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露了脸,就是九死一生。

千秋殿中杀手所得的情报,皆来自于殿主直系管辖的“影子婆娑”,除了提供必要的列国消息,那日所见的信使也属其中,他们负责联络金主,并外放任务,说白了,殿主之所以能统御十二殿,靠得就是这掮客生意。

冬瓜在离开前,先取了代国的资料研习:“自拓跋什翼犍立国以来,除了东部王族,手底下还统御着三个最为重要的部族——白部,独孤部以及南部。白部和独孤部为代王左膀右臂,如今都已折损,被唐公苻洛杀得溃不成军,拓跋什翼犍不得不改派南部作战。”

“南部大人我记得是代王的外甥刘库仁,很有些智谋。”姬洛接口道。

冬瓜从城垛上跃下,半跪于地,把一张羊皮卷绘的草图拍在石面上,指着上头的山水道:“七日前秦军在这里,按步骑兵拔营行军的速度,刘库仁如果沿着云中川南下,必然会在石子岭交战。”

“石子岭,距离此地不过八十里,”姬洛抬头一望,仿佛真的瞧见远处的蹄尘与烽火一般,眉头紧蹙,“我们必须尽快绕开这里,若刘库仁兵败,一定会北逃云中,到时候秦军临城,想再救走燕凤就难了。”

闻言,冬瓜却挠头问了一句:“雪耳,你为何如此笃定刘库仁一定会兵败?”

那领兵的大都督苻洛乃苻坚堂兄,勇猛无匹,武功高强,甚而叫苻坚也颇为忌惮。此人常年戍边,深谙战事,杀伐果决,乃是沙场老手,更不必说还有邓羌这等智勇双全的老将佐助,刘卫辰开前锋。

这左贤王刘卫辰在长安和姬洛也有过不浅的交情,别的不知,就当年代国追讨刺杀,还是他和李舟阳护送其托庇长安,据说这人和刘库仁是死敌,不死不休,剥皮拆骨那种,有这等好机会,他怎不痛打落水狗,只怕比秦军还要得力。

不过,这些却是不能说与冬瓜的,若被追问起来,难道要跟他坦白,之所以对长安势力门清,只因曾跟秦天王厮混过。只怕眼前人非但不会捧臭脚,还会对他这般费尽心机蛰伏千秋殿心生忌惮,若有暗线递信给十二殿,那可又是开罪一方势力。

姬洛只随口敷衍:“以前在江湖上听人说的,秦天王手底下很有一批能人异士,更不要说随他征伐北方的将领,现今定北只剩那区区一代国,想来是苟延残喘。”

“也是,那‘六星将’就颇为厉害,但愿此行不要遇上才好。”那胖冬瓜讪笑两声,低头祷告。

姬洛却被他这话引得灵光一闪:“冬瓜兄,你可有想过,花此重金救燕凤的人是谁?”

“这谁知道,管他是谁,我们干活便是。”冬瓜甩了一头热汗,并未细想,也未把话放在心上。

千秋殿屹立武林多年,讲究地就是“两头不搭,主雇不识”,迎合的是见不得光的人,自然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便拿殿首楼括说事,当初追杀燕素仪,差点落败,也未曾细细追究个中恩怨缘由,若非姬洛追问,这一场刺杀,也无非就是成名路上的垫脚石罢了。说白了,约定俗成,早成了只动手不动脑子的惯例。

可依着姬洛的性格,却是不能不多想——

为什么是燕凤,代国群臣,并非只有一个燕凤,或者说,为什么目标不是代王?

是因为有人要杀燕凤,所以才需他们救人;还是有人知晓代国将亡,想将燕凤就走,才因此引来杀机?

冬瓜终归只是一个普通刺客,心中考量,不及长远。姬洛心想,若此责落于己身,他必然先顺藤摸瓜,想法子猜出以燕凤博弈的人,这样才可有备而去,有备而回。

“我总觉得,这此的任务,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姬洛沉声提点。

冬瓜以为他第一次出手便碰上硬点子,心头生了怯意,于是一边收了羊皮卷,一边拍了拍青年的肩以示安抚:“看看我这黄白间的脸,该担心的是我,你就甭管那么多,还是那句话,你我只是搭手,不需为彼此舍生忘死,我叫你跑,你便不要回头!”说着,他拿起腰间的酒壶,猛灌了一口,以手背拭去酒水残渍,“小子,好好活着,什么收尸善后,搁我这儿不需要,我虽贪生怕死,但若真到了那一步,便是血落作花骨落成碧,美得很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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