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苏娘娘，今夜要在这里将就一下。”大甲站在山石下面，仰头与她说话。
“不碍事。”苏蓁摇头，觉得没那么多讲究，“你也上来，这里干净些。”
这荒山野林中，石不沾尘，拂去些杂草枯叶，这岩石坳洞里，其实倒很洁净。
“属下就在下面守着，娘娘放心休息。”大甲亦摇头，语气中似乎还隐着些憨实笑意。大约是觉得，抛开身份职责不论，男人照顾女人，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苏蓁知他是为了避嫌，便不再执意相劝。
少息沉默，又思及毕竟是二人独处，想探头下去，与他说些话，可还是怕引来些逃窜的凉国人，终是作罢。
好在月光皎洁，穿过树隙洒下来，一派宁静，山中气温比白日降了许多，但也不是冷得受不住，所以，蜷靠在那岩壁上，闭目养神，模模糊糊的，竟也入睡了。
一夜无话。
黎明时分，听见悉悉索索，人马脚步，间或还夹杂些说话声。且那叽里咕噜的怪异声音，说的，还不是汉话。
苏蓁陡然惊醒，霎时回到这眼下处境，借着蒙蒙天色，往林中看去，顿时吓得脚得软了。
一队凉国军士，前前后后不下十人，牵了四五匹马，衣甲不整，口中不住骂骂咧咧，手中弯刀一路乱砍，正向岩石处逼过来。
“娘娘待在上面，莫要下来。”
大甲早已站起身来，持刀警戒，回头看了看苏蓁置身的岩石凹处，光秃秃的，一览无余，遂只能作一句无谓的叮嘱。
“嗯。”苏蓁猛地点头，亦作一声无谓的回应。
无处可逃，无处可藏，只能迎面而上。
接下来，她就伏在那岩石上，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大甲以一人之力，抵挡十余个凉国人。
那些凉国人，抬头就能看见她，还互相说了些笑话，她听不懂，但听那笑声语气，就知道起的是什么歹心。估计是行军打仗久了，忽然见着女子，就跟饿狼见着肥肉一般，眼放绿光，垂涎三尺。
苏蓁听得一身恶寒，既有种如坠深渊寒潭的绝望，又将全部的生之希望，寄托在大甲身上。
昨日观战，是远观千军万马，毕竟还有种天地似棋盘，兵士如蝼蚁的距离感，而此刻眼前，却是眼皮底下的肉搏砍杀，听得见刀割过喉咙的摩擦，闻得到血溅在草上的腥味。
那个西北狼牙军出身，做过东宫率卫，又一路做到崇政殿侍卫长的大甲，手起刀落，一刀一个，刀刀致命，几个回合下来，便砍倒了几人，横尸在脚边。
凉国士兵本以为挡在岩石前的男子，势单力薄，应该是个两三下就可以解决掉的障碍，然后，他们可以爬上岩石，去猥.亵那个已经吓得在发抖的女人。
哪知，这个男子比想象的还要难缠，剩下的凉国兵士这才谨慎起来，放弃了车轮战，直接一窝蜂拥上，围攻大甲。
即便这样，大甲还是挥舞着长刀，将那些围攻者一一砍倒。当场毙命的，自然退出了战斗；半死晕厥的，也无力再战；偏偏就是那些没被砍中要害，还能再爬起来的，便被激发了好斗之心，复又挥着弯刀，重新加入战团。
凉国士兵本是仗着人多势众，围攻一人，越是久攻不下，越是有种窝囊恼怒，越是有种势必要将这个大兴男子给干掉的狠意。
最后，剩了三个凉国士兵，将浑身浴血的大甲围住。两人在前佯攻，一人在后偷袭，大甲终是力竭，被后面突然伸来的弯刀勾住双腿，绊倒在地。
那三人便像是气疯了的心，终于有了发泄之地，扑上去将大甲压在地上，拿刀拼命地往他身上砍。
苏蓁脑中放空，咬了咬牙，连滚带爬地下了岩石，捡起地上一把弯刀，就往那三个埋头苦干的人身上招呼去。
她没有杀过人，但是或远或近，还是看过许多，尤其是刚才，目击了大甲如何砍杀，便现学现卖，飞快地递刀，从一个凉国兵士的头颅一侧伸过去，刀刃一勾，割喉而过。
那个凉国兵士猛地转身，怒目圆睁盯着她，却很快倒地，喉间血流如注，死不瞑目。
苏蓁想吐，却拼命强忍着，手抖，也拼命忍着，又继续挥刀，朝向另外两人。
另外那两人，就不那么容易对付了。
那两人看见她利落杀人，先是一愣，可见着她继续挥舞乱砍而来的弯刀，毫无力道与准头，便放轻松了，又见着地上的大甲躺在血泊中，虽说还有一口气吊着，但再无还手之力，索性站起身来，踢开大甲，提刀朝她逼来。
一边迫过来，一边还粗嘎嘎地说些什么，猜想都是下.流不堪。
苏蓁举起弯刀抗了两下，很快被一刀拍落，震得虎口生疼，往后退了两步，便被那两人欺身上来，一左一右，捉住了手臂，将她往身后的一棵树上拖拽。
她看见地上的大甲一脸焦急，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终是力不从心。
遂绝望地闭眼。
就在那绝望之中，“嗖——”地一声箭鸣，掠过耳边，左边按她肩头的凉国士兵，应声倒地。
紧跟着，再是“嗖——”地一声，左侧按她腰间的那个士兵，也中箭倒地。
苏蓁睁目，寻着那飞箭来处看去，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紧绷许久的心弦骤然放松，霎时失了浑身力气，不觉顺着那树干，滑坐到地上。
然后，才任凭腹中那股按捺许久的恶心之意，翻搅上来，开始呕吐。
吐了个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