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移世易,如今的谢昭昭,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和袁嘉瑞扯上任何关系。她连忙掩下眼中的慌乱,沉声开口:“本宫不过是有些乏了,就不劳烦袁大人了。有劳袁达人跑这一趟,碧荷——”
谢昭昭微顿,眼睫低垂,掩住眸中的神色,“本宫有恙在身,你替送送袁太医。”
“娘娘……”碧荷有些诧异,想要劝阻,可触到自家娘娘的目光,又下意识的噤了声,“奴婢遵命。”
谢昭昭的这番说辞,落入袁嘉瑞耳中,让他有些意外。听她的声音,当是染了风寒,既如此,又为何不肯让自己诊治?
可到底如今两人的身份不同,袁嘉瑞纵然心中疑惑也知道不便问,不能问。当然,依着谢凝昔日的性子,问了也不会有结果,袁嘉瑞顿了顿,便跟着碧荷躬身告退。
暴雨过后的皇宫显得有些寂寥,石板地被冲刷的透亮。
“袁太医,麻烦您这么晚了,还跑这一趟。”碧荷将袁嘉瑞送至朝华宫的宫门口,才瞥见他净白的袍角上沾了些许泥点,应该是方才来的路上有些急。
袁嘉瑞也自然察觉到了碧荷眼中的异样,微微有些尴尬,拱手道:“让碧荷姑娘笑话了。”
话落,他顿了顿,又道:“贤妃娘娘可是晚些时候淋了雨,染了风寒?”
碧荷点点头,“应当是的,娘娘这会儿还发着热,只是不知道方才怎的,又不许大人诊脉。”
许是自幼相识,碧荷待袁嘉瑞不同于其他外男,多少都要自在亲厚些。袁嘉瑞摇摇头,笑得有些寂寥。
“无妨,今日本就是我当值,宫中哪位贵人有恙,再下都会跑这一趟的。我回去开个驱寒的方子,老范碧荷姑娘侍候贤妃娘娘服下,定不会耽误后日的宮宴。”
“那便多谢袁太医了。”碧荷微微福身,感激道。
“还请碧荷姑娘保密,不要同贤妃娘娘说……”袁嘉瑞敛着笑,“这方子是我开的。”
若是让她知道了,只怕是连这药都不肯吃了。
雨后夏夜,空气清朗,叮嘱了碧荷,袁嘉瑞便往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寥寥宫灯映着路,依稀可见在袍角处沾染的泥水,袁嘉瑞垂眼,不禁有些苦笑。
谢凝这是在避嫌,他略一琢磨,心中便明了了。只是事到如今,她对自己竟避成这个样子?连诊脉都不愿。
袁嘉瑞抬头,夜空沉沉,一片混沌,像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隔着茫茫山海。而山海,皆不可平。
——
“娘娘怎么不让袁太医瞧瞧?总归人都来了,让太医看看不是更放心些吗?”柳絮陪在谢昭昭身边,绞干了帕子,贴在她的额头上,“奴婢听闻,如今的太医院的年轻一辈里,这位袁大人可是翘楚。”
谢昭昭又如何不知道袁嘉瑞的本事,可她万万不能重蹈谢凝的覆辙,便只好从根上彻底掐断这点联系。
“不过是些发热。我心中不爽利,不愿意让太医诊治。”
有些话,她谁都不能说,思来想去,便只能将其归咎于自己的任性。反正贤妃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宫中人人皆知,她便是再骄纵一回,也无妨。
“知道生病了还不让太医瞧,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清润的男声响起,萧淮负手走进了内殿。
见到来人,谢昭昭有些微讶,这才多大的功夫,就传到皇帝耳朵里去了?她想要起身问安,萧淮却摆手,“好好躺着。”
话落,径自走到床榻边,抬手便覆上了谢昭昭的额头。男人的手掌温凉,谢昭昭先是一惊,继而被这微凉的触感熨帖着,居然鬼神神差的在萧淮的掌心蹭了蹭。
这一蹭,蹭的两人皆是一怔。
萧淮微微抬眼,沉沉的眸色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心念却微动。这般小女儿的举动,带着些许呆头呆脑的娇憨,让他恍惚看到了曾经的那个谢凝。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孩子气的同自己撒娇了。
谢昭昭虽然脑子有些混沌,也还是清晰感觉到了异样。男人面色如常,可覆在她额头上的手却有一瞬间的微僵。
她这个举动,就像一只被主人顺了毛的小动物,贪恋又享受。谢昭昭尴尬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只得不着痕迹的偏开头,逃离萧淮的掌心,并试图找个话题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皇上怎么过来了?”谢昭昭窝在被子里,眨眨眼,看向萧淮。
“朕来了,你不高兴?“
谢昭昭:……
当皇上的是不是都这样,总喜欢说话踢皮球,反问别人。
“臣妾不过是染了些小小的风寒,皇上忙于朝政,实在不必为这些小事操心。”
谢昭昭这说得是心里话,眼下她着实没有精力应付萧淮。可这话落在萧淮耳中,偏生又变了味道。
他看着谢昭昭,眸色里带着些许审视,“怎么,生气了?”
谢昭昭:……?
“若是往常,你总要闹上一闹才肯罢休,今日怎么倒变得乖巧懂事了?”
我……谢昭昭腹诽:我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