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煜这趟出兵平叛,比预想中的顺利。
宣州那一带离永宁不算太远,节度使曹建忠原是靠祖上?荫蔽上位,自身本事有限。比起傅家和魏建紧邻边关、时常对敌的强悍铁骑,曹建忠麾下的兵将虽不少,却没多?少能耐,因军饷克扣严重,加之?疏于训练,战力极弱。
之?前被战火波及时,曹建忠已然损了些兵将,这回再碰上麻烦,自是无力应对。
熙平帝躺在病榻上吊着一口气,想着上?回傅家的功劳,试着再下旨意,请傅家就近平叛。傅德明固然应了此事,却也指使人上?书弹劾曹建忠庸懦无能、贪污纳贿、克扣军饷等罪名,另荐贤才。若在从前,朝廷对各处节度使无力挟制,哪怕弹劾武将的折子堆成了山,也莫可奈何。如今傅家雄兵压向宣州,这般上书,也不过是借个朝廷的名头,权衡过后,便允了。
被举荐的那位原是永宁麾下的老将,数年前便已调往曹建忠麾下,只因曹建忠自有亲信,没得重用。虽不得志,却也凭着爽朗性子扎了些根底,而今有傅煜的铁骑剑锋撑腰镇着,拔除几位刺头后,顺利接了节度使的位子。
加之?傅煜的外祖舅舅皆在这一带为政经营,事情便算办妥了。
傅煜逗留了月余,原打算待宣州局势稳了便回齐州,谁知还没动身,杜鹤便接到属下递来的消息,说攸桐孤身离开齐州,冒险回京去了。
傅煜闻言暗惊。
如今这世道,算得上?太平无事的屈指可数,她孤身回京,身边纵有他安插的护卫暗线,也难保不会?倒霉碰见硬茬子。到时如何应对?悬心之?下,迅速处置了残余的事,命副将率兵回齐州,他则带了杜鹤和随身护卫,马不停蹄地赶来。途中接到许朝宗的求助密信,又命杜鹤多调些人手,暗中入京增援。
昼夜疾行,冒寒逆风,终是在这日傍晚,追上了攸桐一行。
……
踏入客栈门口,瞧见攸桐身影的那一瞬,傅煜悬着的心?落回腹中,旋即暗自咬牙。
——明明能凭着他的安排顺利回京,偏要这般提心吊胆,她这是何苦?
跟他递个消息,让他派人护送,能掉块肉吗?
待那伙计小跑过去开了门,傅煜也不待多?说,揽着攸桐进去,反手便关上屋门。屋里颇为昏暗,炭气稍稍熏人,沉厚的大氅卷了傍晚寒风,他双手握住攸桐的肩,沉声道:“独自跑出来,做什么去?”
“回京啊。”攸桐缩了缩脑袋。
“就凭那几个人?”
“刘镖师很厉害的,这条路走了十几年。”攸桐瞧得出他在生气,又往后缩了缩。
傅煜没好气,看她脸上焐得泛红,摘了那宽大的毡帽,便见她满头青丝笼成髻子团在头顶,那双眼睛顾盼生辉,灵动照人。大抵是察觉他的怒气,那双眼睛微弯,鼻子下巴露出来,带着乖巧笑意,“将军怎么来了?”
“路过。”傅煜说。
“哦。”攸桐咕哝了下,眼睫微垂,眼底笑?意却更深。
傅煜满腔担忧化为闷气,想打她娇臀教训,又没那厚脸皮,只咬牙道:“你若想回京,递个消息给我便是。傅家那么些兵将,还抽不出几个人护送你?镖师再老道,这千里的路,如何护你周全?”
“我是怕搅扰军中大事。”攸桐见桌上?有茶杯,忙涮干净了,倒杯给他。
仓促重逢,从最初的惊愕,到被拽上楼梯时的懵然,再到进屋后看破他藏着的怒气,她猜得到缘由。易地而处,倘若她挂心?的人不顾安危冒险,她也会?生气。
傅煜说路过,多?半是嘴硬扯谎,从宣州到京城,全然不必绕这条道。
这男人必定是借职务之便,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否则哪会这么巧?看那青青胡茬和眼下暗影,显然这几日都没歇息好。
攸桐这次回京是硬着头皮迎难而上?的,途中提心吊胆,偶遇傅煜后本就高兴,想到这节,便觉有暖流漫过心?间。
行动胜过甜言,千万句山盟海誓的承诺,也不及他默默做的事情。
这个男人心?里有她,不只是嘴上说说。
攸桐心?底跟被蜜糖浸过似的。
见傅煜不肯接,索性递到他唇边喂给他喝,含笑解释道:“这条路上?不太平,我知道。那两位镖师也是精心?选的,秋天的时候还跑了两趟镖,熟知情形。我还借了澜音的面子,请他务必尽心护送。路上我也提着精神,处处留心?的。”
待他将水喝完,便靠过去轻轻抱住,“我是思虑周全了的,别担心?。还有——”
她仰起头,带几分揶揄、几分委屈,“刚见面就凶巴巴的,跟我耍威风呢?”
巧言软语,笑?颜婉媚,她双眼睁得溜圆,瞧着他,神情娇蛮,眼底分明是欢喜。
傅煜满腔的闷气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恨恨盯了她两眼,低头,在她唇上?轻咬了下。
攸桐没躲,眼神可怜巴巴地看他。
这便是撒娇了,成婚一年,她娇蛮的次数屈指可数,却总令他招架无力。
傅煜被她气笑?,又觉无奈,便抱她入怀,“我是生气你太见外,这种大事都不肯跟我提,不把性命安危当回事。待家宅安宁后,娶你回府,我是真心?实意,你也别想糊弄。”声音低沉,带着不满,他在攸桐脑袋上?蹭了蹭,语气故作凶狠,“往后跟我同行,不许再任性。”
“那可不行。”攸桐抬起脑袋,“我不能露馅。”
“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