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跟许朝宗年纪差得不大,对跪在眼前的?这个女人,也算是熟悉的?。
对于魏家,他原本是鄙夷的态度。
在英王看来,当初文昌皇帝垂青,亲自为魏家孙女取名,把她当皇家孙媳来看,时常抱进宫里,是谁家都求不来的福分。换了旁人,早就趁机求高官厚禄了?。谁知那魏思道脑子?不活泛,一心扑在无人问津的?故纸堆,非但没求得权势,还疏忽了女儿的教养,教得魏攸桐天真烂漫,全没半点皇家儿媳该有的?城府算计。
当日满城风雨,种种传言甚嚣尘上的?时候,他还曾看过?笑话。
若不是后来踩狗屎运被傅煜看中,别说京里稍有脸面的人家,便是寻常书生,都未必敢碰那棘手的?女人。听近来的消息,魏攸桐虽有美貌,却没能耐留住夫君的?心,和离出府去了。
魏家摆着两个高枝儿都没把握住,往后更不会有前途。
是以听见魏家女儿求见,英王想都不想便拒绝了?。
直到管事呈上书信,瞧见开篇说能帮他除了眼中钉的?徐太师,才稍稍有了?点兴趣。
那徐太师是熙平帝的?授业恩师,又是许朝宗的?岳丈,虽满腹经纶,却也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整日端着清高仁爱的样子,在外名声极好,门生众多。英王先前数回捏住徐家的罪证把柄,命人弹劾立案,都被熙平帝重拿轻放,并不曾撼动问罪。
若要斗胆行刺,这事儿又不像刺杀许朝宗那样立竿见影,莫说熙平帝查到后会震怒重惩,便是徐太师呜呼死了?,太师的?名声摆在那里,周遭那些拥趸仍会为许朝宗所用,稍有不慎,便是白惹一身骚,自毁前程。
英王为储位折腾了两年,叫他恨得牙痒痒的?,除了许朝宗,便是那徐太师。
此刻,瞧着从容跪地的攸桐,便往椅背靠着,道:“你信中说,能除了徐太师?”
“是,非但能除了他,还能令他名声扫地,清誉不再。”
这话她在信上提了?,英王见多了?舌绽莲花却百无一用的文客幕僚,闻言嘴皮一掀,道:“就凭你这张嘴?”
“民?女带了?证据,请殿下过?目。”攸桐说着,双手呈上一副锦袋。
三四步外,站着英王的?亲信随从,见主子递了?眼色,便接过?来,转呈上去。
英王拆开来看,上头写的?是前年那桩旧事,随便扫了两眼,便没耐心地丢开,冷声道:“你这是疯了,来消遣本王?这种破事,也敢拿来本王跟前添乱。”
攸桐不为所动,缓声道:“当日谣言如沸,皆是徐太师家的手笔,证据确凿。”
那又如何?先前费尽心机,搜罗的?罪名比这严重得多,也都证据确凿,却没能扳倒父皇宠信的太师。这点破事呈上去,难道就能给他定罪?
未免异想天开!
英王隐约的期待落空,随手摆弄那几张纸。
攸桐续道:“殿下与徐太师角逐两年,想必也摸透了他的?性情,朝堂上手腕未必多强悍,却因名声在外,得文臣推崇、皇上宠信。他府中没做杀人越货、结党营私的?勾当,想用律法?的?罪名制裁,并不容易。”
见英王抬眸看过?来,知他是听进去了,便问道:“殿下觉得,他的?立足之本是什么?”
“清誉。”英王沉声。
——他和许朝宗身边没得力的?武将,一个拉拢魏建,一个拉拢傅家,在京城里,却只能靠六部众臣和皇帝的?恩宠。他有父皇偏疼,在后宫占优,许朝宗拉了?个能说会道、颇得推崇的?徐太师,在朝堂占便宜,这般啄来啄去,许朝宗借着太师的?清名占足了便宜。
攸桐又问道:“那殿下觉得,他最看重什?么?”
那自然是清誉了?,英王眉心微动,不由看向案上那几张薄薄的?纸笺。
片刻后,他重抬目瞧向攸桐,只觉此女眼神从容坚定,似胸有成竹,跟旧日印象不同。
他看了?两眼,抬手示意她免礼。
攸桐遂起身,道:“当日徐家搅弄风波,极尽造谣污蔑之能事,拼尽力气往我?身上泼脏水,让满城的人来骂我?,我?最初以为,是想借风言风语,逼我轻生寻死,免得有后患。不过?后来我又想,徐家要置我于死地,未必没有旁的?法?子?,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把我?和睿王、徐淑都架在火上烤。”
这事儿英王也觉不解,只是对私情谣传的?事不上心,不曾细想。
便随口道:“你想明白了?”
“徐太师以清誉立身,最怕的?便是名誉有损。徐淑是他的?得意孙女,嫁予睿王后,贤良之名在外。可这位太师孙女,名门毓秀,当日却背叛好友,横刀夺爱。这事儿搁别人身上,未必在意,更不会多此一举,徐太师却费了?极大的力气,将脏水泼到我身上,护着孙女。可见,他有多看重名声。”
这话听着有那么点道理,英王稍稍坐直身子?,“所以呢?”
“清誉是他的?利剑,也是他的?软肋。殿下试想,此事若为人所知,翻起前年那样的议论,爱重颜面的徐太师能否承受住?轻摇三寸舌,骂死老奸臣的故事,不知殿下是否听过。届时家父会寻机当众质问,以徐太师那把年纪,殿下猜会如何?”
这法?子?倒是出乎英王所料。
他先前只在朝堂上下功夫,没想过这些歪门邪道。
而今细想,朝廷上舌战之时,徐太师哪怕底气十足,也时常争得面红耳赤。如今他自家做了?龌龊事,若受万夫所指、千人责骂,再被魏思道当众大骂,哪怕不被当场气死,也该气得五内郁结,苟延残喘。
那点仁义贤良的名声,怕是也不击而溃了?。
英王抄起那几张纸笺,瞧了几遍,而后道:“你是想本王帮你?”
“此事若成,于我,能洗雪旧恨。而殿下独得盛宠,往后朝堂上也能少个劲敌。只是睿王和徐太师势大,以魏家之力,冤情难白,京兆衙门也未必敢问案。只求殿下能令衙门秉公审案,待人证招供后,散播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