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冕右手靠在桌面上,握了握拳,方才神采奕奕的劲头消逝殆尽。
“这是你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半晌,裘凰才吐出了这么一句苍白话语。
“是我的意思,与你爹无关。”裘冕左手置于案下,食指弯曲紧紧扣住拇指指甲。
“我无法尽力而为,……量力而行吧。若是我与他还有交集的话。”
裘冕眼中无甚喜色,若非他手中暗探触角有限,若非他至今仍无大建树……
“嗯,无须勉强自己。”
裘凰深知大哥心中所想,他的为难与不愿为难,仿佛就像一根蜘蛛丝,经不起拉扯。
回程时拐到锦玉堂向父亲请了个安,说了些注意身体,莫要贪杯的话儿便悻悻踱回梧桐小院。
“小姐,三公子在此等你快一炷香了。”灿星急走奔告,华月正在庭中奉茶。
“姐姐,明日就要课考,你跑去哪儿用功去了?”裘煦站起身来,笑容可掬。
在西斜的日光下,身姿挺拔,日影将他拉得十分修长,这位少年如今也快如他兄长一般高大了。
“你也敢揶揄我,我可向来不落一甲,倒是你,光顾着交朋友,玩蹴鞠,学业不知道刻苦,可要叫你娘伤心了。”
裘凰双手夹于身后,面西而立,阳光漆上了她的身,整个人金光闪闪。
“我这不是来求你了么!”裘冕快步走来,脚底生风。轻轻挽住二姐手臂,将她拖到石桌处在石凳上坐下。
“这是同窗好友给我蒙的试题,好姐姐,帮我瞧一眼,指点一二。”
“想!!!哪个同床好友,说出来,我保证不弹飞他!”裘凰打心眼里不愿意承认,这对兄弟真是如假包换了!怎地什么事儿都往今天这个日子里凑了?
“蒙的!这是蒙的!!”裘煦捏着那些薄纸的手颤抖着,唾沫星子喷到了面上那张,少许墨迹有了晕开的痕迹。
“我还能不知你心里的小九九,这哪来的?快说,否则我可找你娘告状去了。”
“万万不可,”裘煦正要跨出一步,小腿骨正撞到那石凳边缘,“哎哟”叫了一声。
“我真是冤枉啊,真真的比那全真教还真呐!这是朱诚拟了给我参考的,不信你去问他!”
裘凰瞥了一眼,心知弟弟虽然平时偷懒不用功,但厚道实诚却一直同他挂着钩,心想也许是因为今日浮事连连,堵得心慌才借故发作了一下。
“且信你一回,倘若事有蹊跷,绝不轻饶!”
公子班与淑女班向来授业不同,因此课考内容也是大相庭径,裘凰没有顾虑,于是坐回石凳上,悉心同他解析题意,引导他自己做了几点论述便不再多言,打发了他回去。
矮树拦斜阳,薄暮入青檐,夕阳无限好。
眼见也该传饭了,正待收拾了去往偏厅用膳,却见灿星来报风兮扬正在院门外等候。
裘凰一眼望去,只见黑衣的祝余与肌色翻领长袍的风兮扬伫立门前,一个低头看地,一个抬眼望天。
裘凰向前徐行,分花拂柳,自到门前行礼。
二人回礼,祝余侧身一闪,露出两盆娇滴滴的茶花来。
风兮扬道“听闻蜜官斋是二小姐所布,近日叨扰之余,但觉庭中落英缤纷,春意盎然,故此拿这两盆俗物作为答谢。”
裘凰诧异道“十八学士!”
这是朱媛夫人生前最爱的花,那时常种一盆于庭中,只是不好养护,朱媛仙去后那花也随主去了。至此以后,裘府中再无见过十八学士。
裘凰惊讶之余,想起风兮扬那天所说“生意人,打听得多些罢了。”不知他此次乃是机缘巧合还是有所准备。且不说究竟如何,单凭他这份心思,实在叫人心生颤栗。
裘凰也故作矜持,答道“公子有心,那我便收下了,谢谢!”转身让华月指引祝余进去将盆景摆好。
一盆是白花酒红斑条,另一则是花粉红洒紫斑条。正在开着的各有两三朵,然菡萏满枝,过不了多久,应该是能盛放了。
裘凰请风兮扬进去小坐,正巧府中的婆子过来传膳,风兮扬便没能进去,匆匆一瞥,只见院中繁花似锦,树木山石,还有一汪小池,小池周围由两尺宽的鹅卵石围绕而成,光洁如玉。再边上一棵桂花树,与蜜官斋所种桂树并无二致。
裘府虽也有独立的大花园,但这梧桐小院俨然一个小花园模样,可见裘锦衾对这个女儿十分宠爱。
那闺房门楹上挂着一副乌木联牌,道是:落樱催人老,流光促石移。
生气勃勃的年纪,却这般老气横秋。风兮扬只觉得十七岁的少女伤春悲秋倒是常见,若是要感慨时光飞逝不可追回,未免还早了些。
殊不知乃是朱媛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