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H市南苑机场第一航站楼。
曾倩漫不经心刷着手机,倚着栏杆,有一搭无一搭地问周小川:“你确定是小鱼航班晚点了吧?不是你弄错接机时间?唉,我现在觉得你选择读研而不是毕业就去当老师,还是一种为祖国花朵负责的做法啊。”
周小川用下巴夹住那块写着“罗小鱼”三个字的牌子,甩甩酸痛的手臂,“我确认了三遍呢,都把她问烦了,一定没错的。”
“可这都等了快半小时了,都收盘了。”曾倩把手机装回包里,跟周小川一起像个狂热的粉丝一样高高举着名牌,眼巴巴在一群人中筛选她们的“爱豆”。
“那个戴墨镜的是不是?”周小川指给曾倩看,又怕认错人,这样的动作不礼貌,躲躲闪闪的又把手放下了。
“这不是跟她出发之前在机场晒的那张图里穿的衣服一样么!就是她!”
罗晓谕老远就看到了她们俩,五年没踏足这片土地,下飞机之前还有些近乡情怯,可一看到熟悉亲切的脸,又好像一起上学,还是昨天的事。
几步跑过来,扔下手里的行李,隔着栏杆就张开手臂,给了她们一个热情的出口转内销,美国式的拥抱。
“我们好想你。”周小川还抓起罗晓谕的一绺卷发,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还是老味道。”
“哎呀,你还是那么皮!”罗晓谕吸了吸鼻子。
“走吧,上车慢慢聊。”曾倩永远是最理智、能掌控局面的那个。
下到停车场,周小川领着罗晓谕和曾倩去坐她的车,是辆白色的三系宝马。
“来的时候我就坐她的车,真是不夸张,一身冷汗啊!”曾倩帮罗晓谕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已经比我想象中有进步多了,我都没想过她能把驾照考下来。”罗晓谕拉开后排的车门,跟曾倩一起钻进车里,“那小周司机,麻烦你把我们送回家吧。”
周小川“砰”地关上车门,启动了车,一脚油门踩下去,“好嘞!”
在后排两个人的强烈要求下,车开得不快,周小川瘪着嘴,觉得她们都在怀疑她的实力,不肯加入她们的聊天,却竖着耳朵在听。
“你这次直接回家住吗?不怕碰到......”
她没有提及那个名字,罗晓谕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我爸说,去年他就从家里搬出去了。再说了,我也想陪陪我爸,他一定都成了孤寡老人了,怪可怜的。”
周小川忍不住插嘴问:“怎么想通了舍得回来的?当初不说一声就走的人,现在又不说一声就回来?”
罗晓谕从包里拿出手机,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境内卡,开机。做完这些,才回答周小川:“我堂姐要结婚了,爷爷奶奶身体也不好,正好我妈的身体也算稳定了,我这次,就留下不走了。”
曾倩一直留意着微信群里对上午沪市几只涨势坚挺的股票的分析,见没新消息涌进来,才抬起头,神情严肃:“说真的,我也实在很难理解你。你说你不会原谅你妈,可当时怎么她回来一撺掇,卖卖惨说自己癌症了,你就跟着走了?”
罗晓谕看着窗外划过的熟悉景色,叹口气。
五年前那个雨天,她也淋着雨,在古镇上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找到出租车。
像个女鬼一样上了车,司机直皱眉,嫌她弄脏了座椅。
罗晓谕冷得牙齿在打战:“师...师傅,一会儿我多给您一百块钱,您把空调帮我开到最大行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司机依言照做,又问:“小姑娘咱们去哪儿啊?”
委屈像是潮水,她的身体都快要盛不下了,只想回家。
“机场。”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回了H市,打老罗的电话,关机。
火急火燎回到家,拧开门锁,却发现客厅里坐着一个她很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刘美娟。
她看上去不如以前漂亮了,头发干枯,眼神也失去了顾盼生辉的神采,脸色惨白。
罗晓谕诧异地看着老罗,认为他绝对是疯了才会再让这女人登堂入室。
可刘美娟看到她却很高兴,想冲过来抱她,跑到身前,被她灵巧地躲过去了。
罗晓谕讲到这儿,周小川对她的行为表达了赞同:“要是我,我也不让她抱。可你怎么又跟她走了呢?”
罗晓谕给刘美娟发了一条【我到了,放心吧】的微信,长舒一口气:“我现在也没有原谅她啊,只是尽女儿的义务,毕竟她给了我生命,我才能经历那么多...美好。而那天,她只是讲了一件生活里的小事,打动了我。”
“那天,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爸劝我,我骂他‘犯贱’,我妈就站在门口不厌其烦地哄我。她说着说着,就说到小时候。”
那天,刘美娟席地而坐,说起罗晓谕小时候的囧事:“别看你人小,因为经常生病,那科的大夫都认识你了,有一次,你发了烧要扎屁股针,人家刚抽好药,还没给你用碘伏消毒呢,你就像知道接下来会疼似的,去推人家针筒,说‘不要不要’,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
“妈妈刚去美国的时候,有一次也生病了,挂了号,直接就走到儿科去了,到那儿傻愣愣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走顺腿了,那几年每次去医院都是直接带你去儿科,老外的护士还笑我呢,说我这么简单的英文都听不懂。其实妈妈也挺后悔的,那时候非得出去干什么呢?当初坐月子时候,天天成宿成宿抱着你,腰早都熬坏了,现在拉琴的时候,坐得久一点,腰都疼得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