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九误会了他的意思,顿时皱起眉头:“我明明告诉过他们!态度要温和,不准动粗——”
谢凡君懒洋洋的打断他的话:“行了,你快回来了吧?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重九看到少年在说最后一句话时,面容上是他所熟悉的平静。
他点点头。
谢凡君突然笑了,颜色浅淡的唇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重九,快些回来吧。”
重九愣愣的盯着浅浅微笑着的少年,突然叫道:“停停停!别笑!别笑!”
谢凡君被他搞得一懵。
便听见重九气道:“你!那个拿着手机的那个!给我闭眼!啊不!给我忘了刚才那一幕!”凡凡的笑怎么能被其他人看到!他都没离那么近看过呢!气!
谢凡君面无表情的挂了通讯,抬头看见拿着手机的那个大汉闭着眼。
少年皱眉:“你干嘛?”
那属下很是老实:“忘掉您的笑。”
谢凡君面无表情,扭回头,真是同样憨批的上司与下属。
重九回来的时候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少年正低头看着什么,少年怀里抱着可爱的小熊公仔,微长黑发垂落到眼角,映衬着少年白皙的皮肤,少年手里好像拿了一张纸,他专注的看着,黑而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这一幕,入画,如画。
重九静静看了一会才放轻脚步,无声的绕到沙发后靠近少年,在他马上就要碰到少年时,少年收起了那张纸,与此同时重九猛地上前一把揽住少年的脖子,他瞥了一眼那张纸,只看到一个等字。
谢凡君被他勒的的后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蹭了一脸,他皱着眉头推开脸边那颗大脑袋。
“凡凡我好想你啊……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重九直接把人从沙发上抱过来,然后走到旁边的小沙发边,把人压在沙发上不停地蹭,好像在吸猫。
谢凡君皱起眉,推了几下,没推动。
重九蹭了一会,感觉再蹭下去自己就要蹭出火来了才停下,他恋恋不舍的抬起头,把脑袋搁在少年肚皮上,歪头对谢凡君笑。
谢凡君只觉得他那笑容实在透出一股傻气,他有些好笑。
他推了一把重九搁在自己肚子上的脑袋,这次重九乖乖的顺着力道起开了,顺便把谢凡君也抱了起来。
“凡凡你要和我谈什么啊?”
谢凡君看了眼一脸无辜不解的重九,不和他装傻,开门见山:“我要你手里傅家那个基地。”
重九沉默下来,他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谢凡君的手指,低头不回答,垂着眼睛,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谢凡君继续道:“当然不是白要,我可以——”
“你就那么向着那个傅君?”重九打断他,抬头,眼中黑沉沉的,抓着谢凡君的手也用上了力气。
谢凡君被他抓得有些疼,但他什么都没说,他静静的看着重九,重九毫不避让,和他对视。
如此静默了一会,谢凡君开口:“重九,你并非非我不可,你对我的执着仅仅是因为我在你最无助的时候出现了而已,仅此而已。”
“你的人生还很长,不要被这一时的错觉绊住了脚步,我希望你能将目光放在未来,未来有人在等你,他会是比我更适合也更爱你的人,他会做的比我更好。”
“重九、重九年,你们本就是一人,为什么要抗拒彼此?别再囿于过往,三年了,你该走出来了。”
重九不答,他只盯着谢凡君,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
重九面色难辨,他道:“不会的。”不会有人比你更合适,不会有人比你更好。
说完,他似是什么都没发生的笑了起来:“凡凡,这都中午了,你该饿了吧?你想吃什么?”
少年静默不答。
*
刘峪走进刘承的病房,他看着那躺在病床的人。
他仔细打量。
这人面容苍老且无血色,双目紧闭,胸膛微微起伏,看起来虚弱、无力、狼狈、恶心、大快人心。
就是这样一个人,是他的父亲,他这一生的不幸与悲厄都与这样一个人息息相关。
刘峪慢慢的走近刘承。
刘承颤巍巍的睁开眼睛,看到朝他走来的俊美青年,这是他儿子,可刘承的面上眼中却出现了恐惧。
他似是想呼喊,戴着氧气罩的嘴巴却只发出几声呃呃的气音。
刘峪慢慢靠近刘承,他觉得他仿佛回到了那天刘乾的病房,他也是这样,慢慢靠近对方,看着对方眼中的恐惧。
刘峪的手放到了刘承的氧气罩上,看到对方惊恐的睁大那双浑浊的眼睛。
他笑:“是人临死前的挣扎都是这样,还是因为你们是父子,所以才那么相似。”
他拔下刘承的氧气罩,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拿着氧气罩在手里把玩。
直到亲眼看着刘承咽了气,他才扔下氧气罩,慢悠悠的走出病房。
刘峪走出病房,淡声让身后的人别跟着自己。
他有些茫然的沿着马路四处走。
他杀死了自己曾经最恨的人,刘家现在混乱不堪,以刘峰的性子刘家彻底支离破碎只是时间问题。
然后呢?
他不知道。
他突然想起来一个约定,他要去找那个少年,当初他满心绝望的时候对方对他伸出了手,现在他无处可去,他可不可以收留自己?
刘峪一下子又有了目标,他这就准备去傅家。
“等等!对!就你!”一个骑着摩托的青年靠近他。
刘峪停下脚步,看向青年,不知道对方叫住他干嘛。
余青把摩托停下,摘下头盔,笑嘻嘻道:“还记得我不?”
刘峪点点头,不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余青拿出一个木盒子,刘峪瞳孔一缩。
他听见那娃娃脸的青年笑嘻嘻道:“凡凡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刘峪不接,他想,那个少年是不愿再见自己了吗?
那我还能去哪呢?
*
傅君接到重九年的邀请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就驱车赶往重家。
自那日重九暗地下手把谢凡君带走,他就一直没找到办法把人抢回来,现如今重九竟然主动邀请他去他家?还特地嘱托只要他一人。
但不管如何,他都要去一趟。
他进了客厅,看到重九年坐在沙发上,看到他并没有多大反应,只冷淡道:“走吧。”
傅君觉得重九年和自己那天见得好像不大一样,他看了眼青年明显沉静得多神情,不再在意。
——心底不好的预感随着越来越靠近某个房间愈发浓重,当到了那房间门前时他竟然不敢打开门,重九年看到他那踌躇不前的模样,替他推开了门。
傅君看清屋内情况时,呼吸都停顿了一秒。
床上躺着他心心念念的人,但少年面色却白的吓人,颜色本就浅淡的唇毫无血色,听到开门声,少年睁开眼。
傅君看到少年仔仔细细的把自己上下看了一遍,然后笑了起来:“果然……”
傅君没动。
谢凡君看傅君不过来,只好叫他:“过来啊。”
傅君这才慢慢走过来,只是每一步都走的特别慢,那么短的路,他足足走了好几分钟。
他蹲下来,唇瓣颤抖了许久也没说出什么。
谢凡君这个要死的人反而笑的轻松,他道:“别这个样子,你要知道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傅君伸手抓住少年放在被下的手,冰冷彻骨。
是啊,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少年如此年纪取得成就另一些天才都一生望尘莫及,上天怎么可能如此厚爱一个人,何况这本不就不是上苍的厚待,而是人的疯狂。
其实早就有很多迹象了。
傅君把脸埋在少年脖子旁:“没有、没有办法吗?”
一旁的重九年出声:“你觉得什么办法我不会试?”
他冷眼看着对方重现自己的痛苦。
——不,自己比他要不幸得多,他亲眼看着少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迅速虚弱,试尽了各种办法都没能阻止他生命逝去的速度,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谢凡君始终笑着,声音微弱:“温晨努力七八年了,他学医学了那久也没能救得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早该如此,不过是靠着一些药剂吊命而已。”
谢凡君费力的抽出一只手,摸了摸傅君的脑袋,声音越来越虚弱:“遇见你,我很高兴。”
“我欠你一句话很久很久了,那时候不懂事,还好还来得及。”
“谢谢你,遇见你,我真的很幸运。”
“以及……”
少年声音越来越低,傅君拼命的想要听清他最后说了什么。
头上的手掌无力的落了下来,少年带着微笑闭上了眼睛。
床头柜上有一张纸张平展着,上面写着:我等你,我的弟弟。
——谢晟早就知道了谢凡君的身体状况,这张纸条是谢凡君在他的房间里发现的。
傅君听到少年最后说的隐约是
——后会有期。
他产生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后会有期?
眩晕袭击了他的大脑,傅君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事物,他隐约听见什么[……时间节点产生误差……相悖……顺应原时间段……启动……措施……]
傅君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倒在一个小巷子里。
天色阴暗,倾盆大雨。
他看到一个人朝自己走来,他听到熟悉的声音:“需要帮助吗?”
傅君猛的抬头,看见熟悉的、艳丽的、但要稚嫩一些的面容。
少年站在他面前,正垂眸看着他。
一瞬间,无数记忆涌入脑中。
撕裂般的痛苦后让傅君无法思考。
许久,十六岁的谢凡君看见那很奇怪但却莫名牵动他的心弦的人抬起头,那人对他笑:“非常需要。”
傅君站起身,看着少年,声音极轻:“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