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六月,曲荷苑的荷花正值每年开的最盛的时候。
此处乃皇家一处园林,太后娘娘素来喜欢热闹,故而每年荷花开时都要在此办回赏荷宴。届时宫中的娘娘、皇子、公主们,乃至朝中重臣及其家眷们都要来此处赏荷赴宴。
便是这样的宴会,俨然成了众多望族儿女间的“上巳节”了,及笄的妙龄少女们都盛装打扮,各家儿郎们亦都个个华服宝饰,端着气宇。
秦家的马车到曲荷苑外时,已然停了许多马车了。秦大人首个下车,在马车下扶着妻女下来。许多大臣见了此番情景,均是摇头,似是说这秦枫着实是给男人丢了颜面,女眷们则是露出一副艳羡神色来,少有不屑。
因皇帝事务诸多,要晚些时候才到这赏荷宴,来人都先赶往太后娘娘处请安。而后男人们往较远的亭子去,夫人与家中姑娘们便留在广庭轩榭与宫中娘娘、公主们一处玩乐。
秦扇并不认得哪家的闺秀,便偎在秦夫人边上,苏蕙远远见了一人后,忙点了点秦扇的手背:“扇儿,可瞧见那边穿蓝色纹裙的夫人了?”
秦扇顺着苏蕙的视线瞧去,问她道:“可是边上还有个粉衣姑娘的夫人?”
“正是,”秦夫人笑了笑,“她便是陆夫人了,边上的是她家三姑娘,叫陆怀芷,刚及笄不久。”
“模样倒是可人。”
秦夫人却笑着,好不骄傲的夸了句:“可不及我家扇儿可人。”
秦扇看了眼自家娘,浅笑吟吟。
是时苏蕙又见了一人,眸子都亮了几分,压低了声与秦扇道:“扇儿,往你爹那边瞧。”
秦扇又往池中亭台看去,爹爹正与一个年轻人在讲话,那人穿着墨蓝色衣裳,因距得远,看不太清什么样式。因她的怪病,这等场合她见了人通常只记穿着配饰。
“与你爹说话的便是你怀森哥哥了。”
秦扇早便猜到会是这么回事,便随意点头应了。正要再说些什么,陆马氏也见着她母女俩,走将来:“真是许久未见过你母女俩了。”
秦扇因起先苏慧为她说过,便规矩的叫了声“见过陆夫人”,陆马氏初听了倒是惊讶了番,转念想许是苏蕙点了两句才晓得的,便笑着将秦扇打量一回:“扇儿果真又可人了许多,不过当叫我陆伯母才是。”
遂改口叫了声“陆伯母”,陆马氏才又笑开。
陆怀芷见秦扇都管自己娘问好了,自己却没与秦夫人问好,倒显得失了规矩,忙问了好。
叙了许久的话母女俩才又往别处去了。人走后,秦扇微微松口气,放眼看池中红白菡萏,计以万柄,亭台与广庭外摆着百来盆茉莉、建兰、朱槿等花,绕池芳盛。一时间被吸引了:“娘,我想往池边去瞧瞧荷花。”
苏蕙晓得她素来不适应这样的场所,只喜欢一个人待着,方才与陆家母女说话便已经为难她了,此时并不勉强她,只嘱咐知冬好好照看着她,莫在池边出神跌进池子里。正巧遇着两位夫人来与她问好,秦扇便躲开去了,径自往人少的一处亭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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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阁莲亭,秦扇择的这处亭台是曲荷苑里最为小巧的一处,一大块太湖石隔开视野,离广庭较远,唤做藕香亭,秦扇看着榜联上两句,想起去年初及笄来赏荷宴时,自己也是坐在这处的,她倒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知冬今日应了赏荷的景,穿了条荷粉色裙子,却如何都不自在,因为这裙子是出门前秦夫人勒令她换上的,穿着黑衣来这样的场合实在不成体统。
一朵荷花长得极高,秦扇倚栏而坐,伸手出凭栏便能触碰的着,此时正轻轻抚着荷花。秦扇的三处园子只有牡丹园一处种有荷花,却没曲荷苑的荷花有风骨。
荷花不论举叶、开花、结蓬或是枝叶干枯,都是教人喜欢的,不似别的花,败了就失了灵魂。更有,荷花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能入食用,这更是为人所爱了。
一只蜻蜓飞来了荷花上,蹲踞着伸懒腰,秦扇正看的仔细时,这时候从曲荷苑入处传了动静来。原是皇帝与一众王公子弟们,众人齐齐跪下或是蹲安,一时间静的风吹荷叶举的声音都听得着。
皇帝今日心情大好,加之不愿扫了太后的兴,忙道了句平身,嘱咐大家行乐须及时,无需顾忌,众人才又渐渐热闹起来。
秦扇重新坐将在亭内时,便发现不远处一群闺秀们都理着衣襟,腼腆的望着望荷亭的方向。
望荷亭里坐着六七位贵公子,样貌、气度都颇为不凡,其中一位秦扇是认得的……认得衣裳,便是陆怀森。
她没多瞧,而是继续瞧着荷花,不晓得是风还是风轮吹的,香味散开来,满苑清凉的香气。远离了人群赏荷倒是件欢喜事,只这时偏又教她听着了两个姑娘在私语着,偏头看去,太湖石后绕来两位姑娘,一个穿着杏色襦裙、一个穿着粉色。
其中那个着杏色襦裙的姑娘望着望荷亭,悠悠太息声:“若是我能嫁去顾家该多好。”
另一个小声嗔怪道:“好不害臊,连这种话都说将出来!”
“哼,你当我不省得你心里如何想的?”女子不满地反驳她。
“嘘,这儿还有人呢,你少要胡说。”
杏色襦裙的姑娘闻言,瞧了瞧一脸无辜坐在亭里的秦扇,对上了她的眼,柔柔一笑,秦扇也恍若未闻冲她清浅一笑。
哪料那姑娘转过身去便道:“无甚大事,反正她不晓得我们是谁,下回再见着我们时准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