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公子?”
顾祁溪眯眼的动作被生生叫停下,抬起眼皮来,至于那晃人眼的光教它晃便是了。
小姑娘身量不高,瘦瘦弱弱的模样偏生又好看的紧,此时巧笑倩兮,跟那回千寻寺外所见一般,可不似木香巷外与曲荷苑中见时那气人模样。
委实是捉弄人了,究竟是什么个怪毛病,一会儿教她视若不见,一会儿又痴痴地望着他笑?
复杂的却不止他一个,连知冬也是复杂的,心道声,小姐对顾二公子果真不同。
沉寂良久,他才意识到有失妥当,“嗯”了声算作回应她,而后看了看在自己手中显得愈发小巧的瓜棱瓶,忽然觉得与她倒是很搭,音调缓缓:“若秦姑娘中意这瓜棱瓶,顾某便将它赠与你罢。”
老掌柜在旁听了这话,险些儿咳出声来。跟前这位可是前些时候他老子欲要个哥窑青釉古瓶去,也要取舍上半日的人,今儿见着好看姑娘竟这般轻巧说了送人的话来。
秦扇听了方才掌柜说的话,加之顾祁溪来寻瓶的举动,便晓得这是他收藏的器物了,自然是婉言回他道:“既然这是顾公子的藏品,我如何能夺?”
他笑的和煦,继而面不改色地说起了不知有几分假的话来:“前些时候秦姑娘赠与顾某一盆珠兰,不巧顾某不在园里怠慢了姑娘,今日正好将瓶与你算是致歉了。”
秦扇听了珠兰的花,耳根攀上微不可察的红晕来,有些热。
这时候老掌柜见事情发展的实在怪异,也决计不再听下去,干脆往阁楼下去了。老了,不单眼力不佳了,脑子也不清明了,看不懂年轻公子与姑娘家的二三事了。
刚转过木梯就见了小伙计领人上来,一把身子骨了还得笑着拦住来人,道:“许久不曾见王老爷了。”
“昨儿听道来了新的,便来瞧了。”
“王老爷先随老朽往偏堂用些茶罢,上头还乱着要收阵才得好。”老掌柜说的一本正经。
富态的王老爷叹息下:“罢了,我也不急在一时,与顾掌柜喝盏茶也是好的。”
……
老掌柜的坐在一眼便能瞧见堂外动静的地方,喝着茶,等见着二位姑娘出门后才将人往阁楼上引,上去便见着那位顾二爷若有所思的坐在窗边雕花梨木椅上,望着什么。
顾祁溪根本未觉察来人,而是握着那只瓜棱瓶颈部,拇指指腹细细摩挲着瓶身,下巴则抵在握瓶的手背上撑着窗栏。
看着阁楼下走远去的秦扇,脑里尽是方才她说的那些话。
“那盆珠兰原本就是答谢之礼,你再送我又是什么道理?”
甚么道理?他也不省得了,分明是她巴巴儿瞧着他看的,他便以为她是太稀罕这瓶儿了,可说了送她的话时她却说没道理,好不讲理。
“再者我不过是个图好看的,不懂其余,收了岂不是做了嚼牡丹的?”
……
说到最后竟把自己说成了是那嚼牡丹的牛,这是甚么千金,是什么荷花般的姑娘?
到这时小姑娘已绕过巷尾,不见了身影,却久久未收回视线,看来文宝斋还需开几处窗才是。
……
这边秦扇与知冬径直回了府。
“小姐……”知冬憋了好一路,回了府上总算忍不住了。知冬没想过自己也有憋不住话的一日。
“嗯?”
“你当真认得顾二公子?”
秦扇闻言,脚步微微停顿,眨巴眨巴眼,声音闪烁的像萤火虫那般,低低的却又隐约着欢喜:“我只隐约认得他的眼角,那儿有颗小泪痣,只近了才瞧得见。”
泪痣?知冬仔细想了想,如何也想不起来,好似是未留意这点的。
可是,听夫人的意思,分明是想要小姐嫁去陆家的,如今这情景却像是小姐对顾公子上了心……
秦扇不知道知冬开始担忧起她来,径自抱着后来由顾祁溪亲自替她挑得个纸槌瓶,找来罐梅雨时贮的水灌进瓶内养了起来,往后插花用时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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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将至。入秋前的日子,大抵就是吃荔枝、看书、赏花、观鱼,或在府邸上四处闲逛,家中未有兄弟姐妹,她也闲的紧,好在爹爹不喜宴客,府上向来是她想往哪儿去便能往哪儿去。
今日在架着葡萄的竹椽下张望了许久,葡萄尚是小串绿果,藏在肥叶下边儿绿油油一片,多看了会儿便盼起了中秋能早些时候来,不过再哪般盼也有月余的日子。
后只好又恹恹回屋看书去了。
知冬近日也郁结,果真是许久没出过府了,总觉得筋骨不得舒展。
“小姐,这一月来都不曾浇过水呢。”知冬打量了眼正安安静静批注的秦扇,含蓄地表达了番想出府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