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又下了一场小雪,拢了京师几日白,留茶、梅与琉璃瓦点缀。豪贵之家遇雪开筵,秦大人也难得的开筵招待了几位京中友人。
上月去玉照庄时,孟庄主夫妇便留了要来府上的话,这时候自是赴宴,蒋渔晚一来自然是被迎去了内院与苏蕙小叙。两位妇人家又经了番从发簪夸去腕镯的话,你将我气色夸一通,我便将你体态赞一番。
秦扇坐在边儿上托着茶盏,耳朵垂垂,藏在裙下的脚尖点个不停,心想她们说这些话叫自己来做些甚么呢?
“前些时日扇儿多亏了你与庄主照拂。”
“哪儿的话,我还日日缠着扇儿教她替我作画儿,她不厌烦我才是呢。”
“可惜我如今见不得酒,不然怎么也要与你喝两钟才是。”
“等你将孩儿生下来,届时再喝不迟,说来可问过大夫了,腹中胎儿是男是女?”
苏蕙垂首抚着孕肚,神色柔和:“问是问过了,说八成是个男孩儿,也不晓得是真是假。”
蒋渔晚也理得清个中乾坤,如若是男儿好歹能少操心些家里姑娘的婚事了,不过这是秦家的家务事,她插口不得的,便打住了这个话题。
正这时候,外边儿筵也开了,各式菜品均分了小碟儿教丫头们送来内院儿,秦府少这般闹腾过,苏蕙今日是真心欢喜。早些时候还没怀孕,便欢喜去些花厅赏花甚么的,偶遇着一两位夫人说上一日。或与陆马氏一并往荔园去,而今陆马氏不知缘着什么没再邀过她,她想起秦枫与她说的些话也摒了心思去。
筵开得早,用毕了饭也才将过了未时,蒋渔晚见秦扇只偶说句话的娴静模样,与苏蕙打趣句:“扇儿这是随了秦大人的性子罢?”
“可不就是随了他,与她说上会儿话比登天还难,”说到这儿苏蕙想起她刚从玉照庄回来的不寻常模样,始终没想明白,摇摇头才又道,“孟夫人若嫌无趣,不若掷骰子玩上会儿?”
在闺中时候,最欢喜与几个丫头扔骰子斗会儿,倒是许久不玩的,一听当即应了:“只怕好久不玩,手生了。”
不论如何,终归是少女时候的游戏,这时候多玩了两局竟跟回去了少年时似的,冬日暖阁里一派洋洋之意。
尽兴叫四时,问梅从外边儿来,与孟蒋氏耳语几句,孟蒋氏才止了手下要掷骰子的动作,语气颇为惋惜道:“怕是要搅了你兴致了,三郎教人传话来院里了,得要离府了。”
苏蕙也教这话打了兴味:“时辰尚早,怎就要走了?”
“实话与你说罢,今儿出了庄还要去位友人家的,舫儿今日未来府上便是先去了那边儿,这时候过去将巧说几句话就该回庄上了。”
“既是这样,也不留你了。”
“届时孩儿满月,可别忘了邀我来。”
秦扇也起身来与蒋渔晚道了别,知夏送主仆二人出了院才回屋来。
屋里玩乐的劲儿还没下去,知夏、知秋赶着一起玩儿来,知冬面无波澜地看了半晌才过去,夏秋二人相视眼忍着笑叫她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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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尖顶马车从三里巷出去便驶去了顾府,去时早守着的几个小厮禀了话,丫头小厮各自领了人去。
孟蒋氏自是与顾文氏、蔺姝等人一室说话。
一进屋便听顾文氏叨念句:“舫儿早来了府上,结果这时辰才等到你。”
“将从秦府出来就忙不迭的来了,可不许埋怨我。”
蔺姝亲自倒的茶,边道:“娘哪儿是埋怨夫人,是盼着你来呢。”
两人俱是一笑,文言才问她:“只不晓得你说的哪个秦家?”
“还能是哪个,秦司农了。老太太在时与秦老太太结下的交情,前两年修缮庄子时帮了好大忙的,冬月里小姑娘往庄里住了几日,今儿特地去府上瞧瞧秦苏氏的。”
文言点点头:“却将这事给忘了,秦苏氏可是快生了?”
“而今竟连你这个‘京中第一美人’也欢喜打探这些事儿了,”蒋渔晚不留情面的笑话起她来,“可不是再过月余就生了么。”
“甚么第一美人,姝儿、曼儿全都在你也敢打趣我。”
蒋渔晚掀开茶盖儿,所泡乃是六安瓜片,杯中叶缘微翘,未有芽尖茶梗,色泽宝绿,复而又成了那个淡泊地孟夫人,品一小口评来:“茶是好的且不提了,这泡茶的水是哪儿来的?”
好似比庄里存的梅花雪水还精致。
“千寻寺里寻来的水,可还好?”
孟蒋氏笑会儿:“好是好,比不得我们庄里的。”
“方才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个意思。”文言淡笑,蔺姝、顾祁曼两人也似有若无的笑笑。
“……”
决计不能让人说庄上的不好去,蒋渔晚挑挑眉,“人秦家姑娘年年往我庄上取雪水,可不是教人喜欢么?”
“好了好了,你庄上的水天下第一好,往后我全去你庄上索水了。”
“可使不得,每年哪儿存的了那般多雪,你还是用千寻寺的水罢。”说着又抿口茶来。
蔺姝这许久来没见过秦扇了,却是日日拿着那封照料并蒂莲的信看着的,虽不知为何信纸是破损的,不过腊月里如何料理是写的明明白白的。
今儿听孟蒋氏说起几回秦家,这时话头消停下来才又出言问她:“夫人今日可见着秦家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