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星河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病人被送到骨二科的病房,他没有跟上去,转身拿了白大褂就回门诊。
他踩着一双洞洞鞋,身上还穿着深绿色的洗手服,胸片湿了一片,白大褂敞开着,走动时会微微向后扬起衣角。
平时当然不可能这样做,但现在是深夜,又没院感办的人来抓,他实在累了,索性不管这么多。
下到一楼,老远就看见他们一群人正在冲洗地板,个个戴着口罩手套,空气里弥漫着酒精的味道。
他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院感办来人让洗地板?”
边说边准备把白大褂扣子系上。
值班护士伸直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严医生你快进办公室去罢,别在这儿,以防万一接触到病毒。”
“……什么病毒?”严星河还是有点懵,怎么才过了一个多小时,这世界有点变化?
“HIV。”值班护士头也不抬,继续卖力刷着酒精,对地面和墙壁进行消毒。
严星河吓了一跳,连忙走去医生办公室,推开门就问:“什么时候来的HIV患者,哪床?”
林海摇摇头,苦笑道:“就你刚上手术那会儿,来了个扎到腿动脉的小年轻,说是跟男朋友吵架的时候摆弄刀子,不小心扎的,来的时候还流血呢,碰的地面跟墙壁到处都是,人都快不行了,凶险得很。”
“一来就要进手术室,高哥都去了好一会儿,检验科才打电话过来报说术前四项HIV阳性,我们赶紧给手术室去电话,这不,正张罗着消毒呢,连之前的120随车医师也叫回来,抽血检查去了。”曾文野补充道。
虽然对于HIV病毒离开人体后的存活时间学术界尚未有明确定论,但按照《医学微生物学》相关章节中,“HIV对理化因素抵抗力较弱,常用消毒剂0.5%次氯酸钠、5%甲醛、2%戊二醛、0.5%过氧乙酸、70%乙醇等室温处理10~30分钟即可灭活。”
办公桌的一角两本教科书都翻开放着,除了微生物学,还有一本《病毒学》,严星河看了眼,点点头,收回目光。
又回头看了眼门口,“老高还没下台?”
“还没,不过也快了吧。”林海摇摇头,问他,“你那个怎么样?”
“右侧肱骨远端骨折,简单。”严星河淡淡的应了声,患者在右侧臂丛麻醉下行右侧肱骨远端骨折切开复位内固定术,这种手术他早就轻车熟路了。
“头没事罢?我看他半边脸都是血。”林海又问了句,喝口茶提神。
大晚上忽然来这么一出,谁都不敢提去休息的话。
严星河摇摇头,“头皮破了,没有太大损伤,不过应该有轻微脑震荡,卧床几天就行了。”
正说到这里,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家扭头一看,就见同是外科的高医生从外面一阵风似的卷进来,白大褂衣摆高高扬起——跟严星河一模一样的穿着。
“卧槽!我特么@&%&……”进门二话没说,先来一串国骂,然后从柜子里摸出一瓶医用酒精,不要钱的倒在手上。
林海跟严星河还有几个学生见状不约而同的往旁边倒退一步,尤其林海,一下就钻到严星河背后去了。
“……老高,你下来的时候没有手消毒?”严星河有些无语,盯着他谨慎求证道。
高医生头抬起头,双手在半空中扇了扇风,嗅嗅空气中的酒精味,呼了口气,“哪能啊,不重新消毒手术室护士能让我走啊?”
“那你那么紧张干嘛?”大家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林海从严星河背后钻出来,“酒精不要钱啊,赶明儿护长发现东西用那么快又要骂人了。”
高医生嗐了声,“我都快吓死了,手术快做完了还破一个手套,吓得我……”
又是一阵后怕的国骂从他口中飙出来。
严星河听到这句话时眼皮重重一跳,想起另一个人来,忙问:“你不会只带了一层手套罢?沈师兄去年也……”
“没事没事,我没老沈那么倒霉,刚上台检验科就打电话来了,大家赶紧又下来加戴手套,每个人都戴了三层。”高医生摆摆手,又无奈的笑一下,“没办法,人命比东西要紧太多了。”
“破了一层还有两层呢,上面也彻底消毒了,没事。”高医生很确定自己是安全的,安慰严星河道。
可是严星河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还是去检验科抽个血,图个安心。”
高医生看着他,张了张口,终究是又想起他之前提到的那人,点点头,抬手摸摸自己圆胖的脸,开玩笑道:“这一来我岂不是又要面对我的高血脂。”
一句玩笑话,将办公室原本已经有些沉凝的氛围瞬间打破,林海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病人来,便喊大家搞点宵夜来吃。
休息室还有一箱泡面,冰箱里刚补过可乐,高医生道:“去办公室吃罢,万一真来人了,还可以跑快点。”
“艹!你这个乌鸦嘴!”林海咆哮一声,推了他一把。
严星河失笑的摇摇头,想起何秋水之前送来的宵夜还在护士站那里,忙要取。
小杜医生还年轻,又来得迟,看着刚才有片刻变异的气氛,有些好奇,悄悄问曾文野,“曾师兄,严老师跟高老师刚才说的师兄是哪个啊?”
“哦,是军区医院的一位医生,跟严师兄跟高师兄都是二附院出来的。”曾文野应道,声音又低了点,“那位师兄因为意外不能上临床了,你别在他们俩跟前提。”
其实他也不太知道其中关窍,毕竟不是本院的事,不过当时闹得蛮轰动,很多人都有耳闻,因严星河与当事人熟悉,便有人去问,没想到被向来以好脾气著称的他给骂了回来。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当着严星河的面提这件事。
小杜医生听完曾文野的话,忙点点头,抬手在嘴边比划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红烧牛肉口味的泡面香气很快就弥漫在办公室里,一水儿的红色桶面盒里严星河的饭盒最特别,蓝色的哆啦A梦便当盒,深深的,满满一盒炒面。
“干嘛你的搞特殊?”高医生手指一划,“你这样格格不入是要被踢出去的晓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