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米安安的女孩噗嗤笑出声,小手抓住树梢,小脚在树干上一踢一踏,轻盈无比地落了地,怀里的枣子居然一颗都没落下。
“小钊,我跟你说啊,那个什么暮什么城的书,你少看看,人都看傻了。”米安安从怀里掏出一颗枣,在胸口衣服上随便擦了擦,一口嘎嘣咬下,“要我说呀,那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吸血鬼,倒有可能是——”
她卖了个关子,拖长了尾音。
谷小钊被她吊起胃口,忘了刚被砸枣之仇,凑近了问:“是什么?”
“逃犯啊!”米安安灵活地把一颗枣啃得干干净净,“杀人越货,不得不隐姓埋名躲咱们这儿来的要犯!”
谷小钊一口气屏住,被她给吓着了,转念一想,不可能啊!
“胡说,那人是班爷带回来的,怎么可能是逃犯?”
米安安狡黠地一笑,又拿了颗枣子叼在嘴里,“还不算太笨嘛!”
被取笑了的谷小钊气咻咻地追在她身后,问:“你去哪儿啊?”
米安安叼着枣子,含糊不清地说:“去逃犯家。”
“啊?”谷小钊张开双臂,揽住她,“还不知道人家什么来路呢,你上他那儿去干嘛?”
“那怎么办嘛,班爷让我去瞅瞅。说村里就我进过城,有共同语言。”说完,她咬了口枣,满肚子不情愿地说,“我跟个逃犯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让你瞅啥?”谷小钊纳闷地问。
米安安抖了抖衣襟里兜着的大枣,眨巴了下大眼睛,“也许是怕他搁屋里待久了,饿死了都没人知道?”
谷小钊跟在米安安身后走了几十米,她突然顿住了,歪过头看他,“你跟着我干嘛?”
“那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啊!”谷小钊理所当然地说。
“你是猎魔人啊?跟去帮忙杀吸血鬼?”米安安推着他的肩膀,把他转了个方向,“乖,回家玩儿去,姐姐还不用你保护,昂。”
米安安十九,谷小钊十六,说一句姐姐没什么不对,可就凭米安安那不着调的性子,谷小钊实在是真放心不下。
眼见谷小钊还要跟,米安安杏眼一眯,故作阴森地说:“跟你讲,班爷只跟他打了招呼我会去,可没说还带了生人。你要真跟去了,万一人恼羞成怒,狗急跳墙直接就把我俩都给——咔嚓。”
她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把谷小钊吓得打了个寒噤。
乘着跟屁虫没回过神,米安安狡黠地拢了拢怀里的大枣,一蹦一跳地跑了。
那个“生人”住的房子在村北,十来年前住过人,之后就一直空着,班爷高兴了就来拾掇拾掇,整体维持得还不错,谈不上半山豪宅,也算得上独门别院。
米安安抱着枣子,像模像样地敲了敲院门,“你好,有人在吗?”
她当然知道人在,那人自从住进来就没出过门,但礼数还是得要,班爷之所以叫她来,也是看中她好歹进过城,见过市面,不像其他孩子那么没轻没重。
可是屋子里一片死寂,跟没人似的。
米安安等了片刻,不见回音,只得扯起嗓门儿,“有——人——在——吗?”
依旧,没人睬她。
不会真饿死了吧?米安安推开虚掩着的院门,走向那间小砖房,嘴里还说着“我进来了哦”,见啥动静都没有,她眨了眨眼,走到窗边,把圆溜溜的小脸蛋整个儿怼在了玻璃窗上,大眼睛忽闪着朝里张望。
可是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米安安伸手,试图推推看窗户锁没锁,哪知手刚碰到窗框,里头白色的窗帘唰的被拉上了,动作之快倒把她给吓了一跳。
她忙缩回手,“你在啊?开开门呢,班爷让我来看看你——”是死是活。
屋里又没声了。
米安安好脾气地走到门口,边拍门边说:“你就开个门,我给你送点吃的就走,不打扰您,呃,清修。”
这里头的,到底是什么人啊?要不是班爷嘱托,她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了。
“我知道我搁这儿叽叽喳喳,你也挺心烦的。”米安安拍着胸脯保证道,“你就开个门,让我看一眼是不是活蹦乱跳的,我把东西搁下就走,也算完成任务好交代了。咱俩都好过,你说是不是——”
连珠炮似的还没说完,面前的门冷不丁地被人给拉开了。
米安安正低头念经,一眼看见了对方左腿裤管下泛着金属光泽的假肢,吓了一跳。
对方大概也是刚意识到,立刻将裤管放下来,遮住了。
“我就是来给你送点枣,没别的意思。”米安安笑吟吟地将衣摆里的枣子献宝似的一摊,边说边看向对方。
屋内没开灯,夕阳余晖从村头的方向照过来,落在那人线条冷峻的脸上,寸头,高个,肤色被岁月打磨成阳刚的麦色,眼角眉梢全都写着“生人勿近”,简单的白衣黑裤,挡不住衣料下结实的肌肉。
米安安一句话停在舌尖,嘴还微微张着,整整呆了三秒,才怔怔地开口:“警……警|察叔叔?”
那人面无表情地撇开视线,转过身,“认错人了。你的任务完成了,走吧。”
认错个大头鬼!她米安安别的不说,认人本事一等一,说过目不忘也不为过。
“你忘记啦?去年我和台里的摄像老师被山雨困住了,是你把我们救出来的。还记得吗?凝川——”
凝川这两个字刚出口,背对着她的男人就像被什么点中了穴道,瞬间一僵,再开口,声音比先前还要冷,“不记得,认错了。”
说着,他顺手就要把门给重新关上。
米安安急了,飞快地跻身挡住门。
男人背对着她,没看见她的动作,于是门板生生地撞在女孩的胳膊上,她吃痛地一缩手,怀里的枣子哗啦啦落了一地,滚进黑黢黢的屋子里。
男人回过身,只看见夕阳余晖里,女孩小小的身子蹲在门口,正试图拾起散落满地的枣子。
他抿唇蹲下身,刚拾起手边的枣,就看余光里人影一晃,未及躲开,只见女孩的脸已经凑在眼前,肤色不算白皙,但很细腻,鼻梁上有淡淡的雀斑,使得她看起来稚气未脱,一双大眼睛真诚得让人不忍心拒绝。
“你真不记得我啦?”被主人遗弃的小动物似的,她可怜巴巴地说,“警|察叔叔,是我呀,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