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首这一跤跌得不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想找个喽啰扶持,刚一抬头背上就被人踩了一脚,良久没爬起身,这一恍惚,车队便浩浩荡荡地过了,再没了追赶的机会。
这一出显山露水,沈云珂担心有麻烦缠上身来,急急往前催马,奈何那车队中也有武人,长得高大魁梧,满面飞须,稍一纵马,很快撵了上来。
沈云珂既然出了风头,断没有夺路而逃的道理,加上他马术平平,再往前催马,人家依旧能追上,思来想去,终于松了缰绳,任由身后那人驰向身侧。
“阁下真是好身手,我岳大川习武二十载,从没见过轻功似阁下这般利落的人,敢问师承何人呐?”
自来熟的,沈云珂一贯避之不及,这人刚上来搭话,他就开始不耐烦,可人家毕竟好意结交,他不好冷言相向,只能不温不火地道:“寻常的防身功夫罢了,正经拎出来丢人现眼,高攀不上什么师承。”
“阁下过谦了,岳某武功平平,可眼力不差,决计不会看错人,我家青龙镖局如今正缺个镇堂的师傅,不管阁下身手如何,三天两头给徒孙们摆个一招两式的,就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花,又消停又滋润的美差,阁下可要一试?”
此次赴京,沈云珂就是奔着京城的银子好赚才来的,之前攒的银钱花得所剩无几,他再怎样逍遥,也得有填得饱肚子的盘缠,“银子”二字,正好抓住他的胃口。
沉吟片刻,沈云珂开口道:“在下孤陋寡闻,没听过青龙镖局的名号,可有过什么江湖上称道的事迹么?”
岳大川似乎被问到了痛处,有些发愣,但很快又转过脸来:“我家青龙镖局成立不足月余,要问什么说得上来的事迹,眼下的确不曾有,但我家主人跟御远将军是表兄弟,而且家底殷实,人脉财源都不愁,过不了三五年就能飞黄腾达,阁下无须多虑。”
倘若真的靠山稳固,前程似锦,定然对武师要求颇高,随便在官道上撞见,连较量都不曾较量,就急着将他拉去充数,草率之余,实在难以取信,沈云珂原先的念头已然打消,面无表情地道:“既是如此,等贵镖局飞黄腾达,我再登门授业不迟。”
说罢,沈云珂紧了缰绳,加快行速,岳大川并未甘心,一直追在身后,直到进了山林,沈云珂仍然没能摆脱。
隔着不足数丈,两人一前一后,在山林中徐徐前行,沈云珂想甩掉这人,但马已经跑不动了,岳大川也不急着上前,就拖在身后不远。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沈云珂一心想着甩人,没留心驶入杳无人烟的地界,左右草木森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不赶紧折回,这夜就只能露宿了。
沈云珂思量一番,到底不想经受夜风刺骨,拽紧缰绳拉住马匹,一等岳大川走到近前,他便幽然开口:“在下一个做字画生意的小人物,不过为了自保,跟鄙乡的打行师傅学了一两招防身的把式,堪当不起贵镖局的武师,岳兄何至于如此穷追不舍?”
岳大川追了一路,脸上的飞须愈发凌乱,但目光炯炯,不似沈云珂一般精疲力竭,“非也非也,寻常人见了土匪拦路,断然避之不及,像阁下这般镇定自若的,光是胆量,已经令岳某钦佩不已,更何况阁下方才未用一刀一剑就制服了那山匪,纵使是巧合,寻常的武夫也望尘莫及了。”
对方这般抬举自己,沈云珂再要回绝,眼下却不似自谦,更似自视过高,而且一来二去,岳大川虽是武人,但进退有度,言行举止并未惹他生厌,思索再三后,沈云珂道:“既然岳兄执意相请,沈某再要推脱也显做作,此后便与岳兄同行,但有话在先,沈某此行去京城还有要务,即便得了聘用,也无法留待长久。”
岳大川朗声大笑:“好说好说,我家主人向来厚待门徒,阁下若成了我家镖师,一样来去自由,与往日无二。”
自那之后不到一日,沈云珂就与岳大川一行人进了青龙镖局,如岳大川所说,青龙镖局虽然名气不响,但借着御远将军的名头,有边关解甲的军士投奔,光武师就不下二十人,院中里外都有人进出,看体格都是青壮,自己乔装的样貌放在中间,年纪反倒成了最长的。
青龙镖局为激励武师勤恳授业,每隔一旬就要考评,重新排定座次,沈云珂初来乍到,岳大川竟力排众议给他排了首座,一众武师都攒着怨气,横竖不给沈云珂好脸色看。
这一年四处逛荡,沈云珂没有半点心思放在习武上,加之他有意遮掩,几次推绝切磋,愈发被武师们排挤,学徒们也对他视而不见,没有一个人愿意前来求教。
混了十余日的白饭,虽然落得清闲,沈云珂却并不满足,他已经看腻了镖局宅院中的风景,时刻想着院外的山野。
镖局的掌柜没有遵照岳大川的承诺,他只有在镖局待足一月才能拿到薪俸,半途虽然能走,但约定的银钱会折半。
他若是走了,决计不想再来,银两没能立即到手,他因此犹豫不决。
厮混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不管做什么都有些疲懒,这样的情形放在从前,对沈云珂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困局,可此时却只想一拖再拖,非到不得已时不肯动作。
一众武师在院内脚不沾地,只有沈云珂一人在聚义堂内捧着茶碗闲坐。透过厅门望天,他愈发觉得烦闷,恨不得立即就能腾身飞离。
正在出神之际,一名小厮突然急匆匆地闯进堂屋,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不、不好了,金鸢盟……金鸢盟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