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珂并未轻信叶秉的担保,然而铁牢中陈设之粗陋,依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铁牢凿山而成,不知是不是有意偷工减料,牢内浊气弥漫,沉闷至极,似是连一道通风的孔隙也没有,关在最外面的百来人,不少都有伤在身,沈云珂看他们衣料斑驳,想是被血水侵染所致,走了不多时,他还闻见便溺的气味,愈走愈觉反胃。
叶秉昂首阔步,脚下从容,依旧风度不减,一副纤尘不染的姿态,沈云珂本想暗讽他装模作样,但等他凝神细看,发觉叶秉眼中怒意极盛,不似掺假,心中的轻蔑不由得敛却几分。
行了近百步,两人快要走至铁牢尽头,叶秉突然忧声道:“小兄弟,还未寻见令尊么?”
沈云珂一路都未看到自己的故人,正还有些庆幸,听此一问,眼中即刻添上苦色,“许是方才走得太急,我看得不甚清楚,仍未觅得家父身影,烦请叶阁主相陪,容我再细找一番。”
叶秉轻吁一声,眼含同情之色,正打算安慰沈云珂,抬眼间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神色大变。
沈云珂心下诧异,却见叶秉蓦地腾出箭步,径自冲向铁栏,惊声大喊:“大川兄!大川兄!”
至此,沈云珂方才忆起他在青龙镖局中纵火一事,登时心慌意乱,神色复杂,尽管换了身装束打扮,还是担心被岳大川认出,飞快往叶秉身后缩了半步。
岳大川半阖着眼,神色颓然,双臂耷拉在身子两侧,一动不动地斜倚在墙壁上,叶秉唤了几声,见岳大川始终不予理会,神色愈发焦灼。
沈云珂在不远处看着两人,顿觉自己很是多余,一时间手脚怎么放都不甚自在,叶秉伫立半晌,兀自喃喃:“大川兄定是伤得重了,须得尽快将他救出来。”
话音未落,叶秉已然转向来路,快步走到一名卫兵身前,寒声问道:“囚室的钥匙,可是在你身上?”
卫兵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叶秉眸中冷色更甚,银刺即刻从袖中飞射而出,堪堪钉在那卫兵耳际,“我要进这牢门,你根本拦不住我,不想白白丢了性命,就尽快将钥匙交出来。”
被人以性命相胁,卫兵居然镇定自若,沉声应道:“非盟主亲至,牢门不得开启,请恕属下难从五阁主之命。”
难不成……这就打起来了?沈云珂脑中念头一闪,叶秉旋即抽带出长剑,直迫那卫兵咽喉,叶秉无意取人性命,这一剑依旧不可小觑,那卫兵居然不闪不避,只顾着用手在背后摸排,动作极为古怪。
剑势已起,叶秉无力收回,那卫兵的咽喉当即被贯穿,血光四溅,霎时响起一长串嗡鸣之声,一道金线划过卫兵身后,沈云珂看在眼里,心知是响箭,暗道不妙,“叶阁主,事不宜迟,岳堂主安危要紧!”
叶秉满脸血污,经沈云珂一说才回过神来,当即将那卫兵放倒搜身,摸索片刻,寻见一圈串了百余根钥匙的铁环,沈云珂发觉叶秉怔怔地看那钥匙,未过多久,突然躬身拾起地上的佩剑。
“看来他是不打算挨个试了?”沈云珂瞥了一眼叶秉的佩剑,虽然锋利,但显见过于轻薄,暗自思忖:“这锁结实得很,他要用他那金贵玩意儿拆,怕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可不能被他拖累了……”
按说眼下叶秉心神未定,撇开他寻机脱身并非不能,但却不知为何,沈云珂心中犹豫了片刻,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叶秉身侧,径自接过那串锁钥,叶秉面露疑色,却也没有阻拦,由着沈云珂将那铁环攥在手里。
沈云珂稍一用力,铁环被他从中间卸开,钥匙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叶秉的五官登时有些扭曲,一把掐住沈云珂的手腕,疑声道:“你要做什么?”
此时那铁环已经被沈云珂捋成一根铁丝,他手腕吃痛,险些令那铁丝滑出,赶忙解释道:“在下行走江湖,学过一点不入流的门道,姑且一试,兴许能将这里的铁索撬开。”
沈云珂心想,叶秉见惯了名门正派,原是想不到溜门撬锁这类小道伎俩的,因此也没有将这一点摩擦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