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远怔怔地看着身后冒出来的黑影。
此前随众人探路时,人畜们面目狰狞地冲来,嗅着粗重的鼻息,不近不远地围着众人绕走了一圈,他同众人一样,只是看见这些人身上的血污,闻见浓重的血腥味,胆量就已经削去了大半,余不出心神揣测他们的意图,此时再见人畜现身,到底耐不过胆怯,匆忙撤开半步,恰巧踩在一块碎石上,一脚滑出,仰面朝天地掀了过去,后脑勺眼见就要着地。
沈云珂漫不经心探出一掌,屈尊降贵地提出两指,将挨不挨点了一下,得了这记不甚上心的助力,黄远没能立即站稳,恍惚踉跄了半步,方才立直身形。
黄远惊魂未定,犹豫要不要尽快奔逃,却见沈云珂怀抱长匣,犹自按兵不动,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怡然神态,心下纳罕之余,忐忑也减却不少,循着沈云珂的目光偏移了视线。
变故突至,此前困住沈云珂的那几人面露惊疑,举止却仍显镇静,为首一人高举手掌,三指一蜷,众人随即三五成行,摆出一道状如飞梭的阵型。
阵型数息间落定,几人脚步才歇,接而响起一声长啸,人畜列成的长队似如灵蛇,一圈接一圈地将飞梭环绕于内腹。
单论力气,寻常的武人或许与人畜不相上下,但阵前相抗,气势占去了七分,人畜脸上的凶色,时不时发出的吞咽声、嘶吼声,没有一样不令人胆寒,除此之外,相较于拳脚,扑面而来的勾爪极似山林中的野兽,这些武人虽然令行禁止,心智甚过常人,见到此种闻所未闻的情形,仍然免不了心生惧意,临敌的行动也有些微迟滞。
黄远讶于双方对峙的场面,兀自看得专注,早就不见了惊骇之色,沈云珂暗自失笑,“胆子时大时小的,倒还没个定数了。”
未几,成形的飞梭发起攻势,为首的壮汉抡圆了臂膀,拳如摆锤,直冲身前一名人畜的门面,随后的众人使出如出一辙的重拳,人畜们并不迎击,迅速退开半尺,飞梭阵中的人借机而上,从阵型前端破开一道三人宽的空缺,正这时,蛇腹突然绞住飞梭的尾部,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自阵型末尾乍然响起。
惨叫分散了众人的心神,须臾,飞梭被挤压成不过尺余宽的一束,阵型已被冲蚀得七零八落,黄远看到精彩处,正欲拊掌叫好,却见几名人畜回过身来,当即顿住了动作。
人畜们分明眼神空洞,没有聚焦的方向,黄远却觉都在瞪视自己,失口叫道:“沈、沈、沈大哥!”
沈云珂瞥了他一眼,脚下一步也未迈出,没有要逃开的意思,黄远没能得到安慰,神情之中惊惧更添,探手去扯沈云珂的衣袖,蓦然发觉手边空荡荡的,方才想起沈云珂被他扯下了一整只袖管,怔忡间,手指要伸不伸地够了半晌,立在一旁的沈云珂察觉他的动静,当下很是莫名其妙。
一名人畜已近丈许,黄远心头狂跳,面色煞白,整个人已近魂飞天外,正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唿哨,那名人畜当即止住了脚步,飞快回过身子,与身后的同伴汇集成一条暗流,转瞬没于幽暗处。
人畜消失得太快,乃至于黄远看直了眼,十余人横七竖八地倒在脚下,血流汩汩,身前如此惨烈的一幕,竟然半点都未引起他的注意。
沈云珂犹自淡然,忽而上前一步,朗声道:“多谢道长相助。”
黄远这才发觉阴影里站着一人,身量近九尺,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身前的衣料破破烂烂,情状比沈云珂还要狼狈,待他反应过来自己是靠了此人才得救,慌忙收起飘飞的眼神,恭敬揖道:“黄远见过道长。”
还未迈得几步,期恕已然来到二人近前:“这位小友是?”
黄远听得“小友”二字,登时心绪翻腾,喜形于色,顿觉期恕的血目亲近了许多,正要介绍自己的家世,沈云珂蓦地晃了晃,斜身一歪,竟险些倚到他身上。
“沈大哥,你这是——”
沈云珂冷冷接道:“只是乏了,没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