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毓忙不迭仰身张臂,堪堪从山岩上方卷过,奋力在山壁上瞪踹了一脚,铺展开双臂,总算勾住了山岩,缓缓自一侧荡下。
待得落定,他才发觉这一块山岩横径极窄,根本不能像先前那块凸岩一样,能够容人侧坐,念及沈云珂仍挂在半空,赶忙挪开一尺,死死抠住头顶的碎石。
沈云珂荡了一个来回,恰巧在腾身之际,那山岩生生被他连根拽下,这一时情急万分,却也无暇惊骇,忙不迭抽甩出鞭身,挂住侧首的山石,这一荡去势极猛,根本来不及收束,眼见鞭绳要打向林毓,沈云珂勉力在石壁上抵蹭住脚背,一瞬将鞭身扯紧,这才幸免一难。
他与林毓上下隔了数尺,几乎同时长舒一气,才见夜色将褪,天际悄然显出一线白,几抹红霞浅淡地晕散开,一轮旭日缓慢攀升,不一时已然露出全貌。
习武之人,从冬至夏,少不得闻鸡起舞,见一回日出,实则算不上什么罕事,但看得如此时这般分明,于林毓而言,确乃生平第一遭,沈云珂折困近一月,乍见此景,同样惊讶不已,目不转睛地凝神望去,怔怔屏住了呼吸。
这一夜的诸多辛苦,以这样的形景来抵偿,似乎也不算太亏。
红霞渐升,那绚烂只维持了片刻,沈云珂收回视线,头顶浓重的云雾倏然开散了许多,依稀已能见到壁沿。
被人用绳索放至山底那日,沈云珂觉得万分屈辱,笃定心念,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可自那人一死,一切都不同了。
这十几年来,他无时不刻都在这山中,除去几个顽劣的孩童,剩下的师兄弟,要么发自内心地崇拜,要么想方设法地讨好,唯一能够与他资质相当的大师兄沈云轩,还对他格外照顾,盛饭分食也好,布置功课也罢,该多的多,该少的少,从沈凝那里吃到的苦处,笼统都能得到补偿,如今想来,那样的日子,其实算不上难过。
沈凝不是他的生父,收留他在这山顶,即使凉薄了些,仍旧免不去养育之恩,沈云珂最清楚不过,那日见得城墙上的那一幕,悔恨的心绪一瞬间汹涌而来——
他若没有荒废这一整年,时时留意江湖中的动向,不可能发觉不了那一众暗党的所作所为,沈凝倘若涉身其中,他尽己所能去搭救,便是抵偿往日恩情的绝佳机会。
可他终究是错过了,往后的一切都要在悔恨中度过,一整年的欢愉肆意自那一瞬成了荒芜,他所以为的无牵无挂,临到头来,并不及他所想的酣畅自如……
林毓攀了几尺,始终不觉脚下的动静,忍不住埋首看向沈云珂,忧声问道:“沈兄,你发什么呆?”
晨光照耀在林毓的侧脸上,虽然不是本来的面貌,但金光点染,总归添了颜色,将五官的轮廓映得格外分明。
沈云珂看得发怔,半晌回过神来,暗暗想道:“居然真教这厮跟来了,他家呆子那般小心,怎还吃得下这苦头?”
“神气个什么劲儿?你占先这么多,我权且都让了,待会儿谁先登顶,算谁得胜,你敢不敢同我比?”
“既然要比,一定得赌样东西。”
“孩子把戏,”沈云珂轻叱一声,“你若赢了,这鞭子送你,金鸢盟盟主的宝贝,小爷舍命夺来的,有价无市,你拿什么来换?”
“我不要沈兄的宝贝,”林毓话音一顿,“我要沈兄——”
沈云珂戏谑道:“还没爬呢,你喘什么?”
闻言,林毓深吸一气,朗声大喊道:“我要沈兄与我义结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