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轩长长叹了口气,“楚兄来晚了,我这三师弟一年前已离山,这山门之中,无人知晓他的下落,你若想见他,也只能往后另寻机缘了。”
林毓故作沉重地叹了两声,寻思片刻,转念疑道:“另寻机缘?他既是贵宗子弟,往后难道没有归来的一日么?”
沈云轩眉峰一聚,旋即恢复如常,清了清嗓才道:“师父大略觉得无甚可以教他的了,遂教我放他下山去,他那日神情愤恨,想是觉得屈辱,起了断绝不归的念头,我与他一年未见,音讯全无,怕是不愿再与我们师兄弟相见了。”
听得这般情由,林毓颇有些疑惑,按说沈云轩行止圆融,言语间听不出促狭之意,哪怕沈云珂生性孤僻,多年长于师门,倘若并未生隙,一整年未见,思及时这般风轻云淡,总有不近人情之嫌。
正沉吟间,坐在他对面的少年人将粥汤一饮而尽,动作干练地收了碗筷,起身朝向沈云轩道:“大师兄,我去找师父指点指点,待会儿再回来收拾。”
沈云轩似有不满,皱着眉心道:“你素来风风火火,我规劝不了,今日有客人在,我若不说,你连招呼也不打,这便想急着走么?”
那少年不见悻色,大大咧咧地绕到林毓跟前,“贵客早,小弟昨日灵光乍现,颇有所悟,急着求师父指点,请恕不能奉陪。”
话犹未了,尚还不及林毓答言,泥鳅也似的蹿到门边,沈云轩眼含恼意,并未回头斥责,施施然端起粗瓷碗,浅抿了一口稀粥。
林毓瞥见一众少年人扫视过来的眼光,顿觉尴尬不已,忙不迭执起碗筷,埋头大嚼,不一时用饭已毕,沈云轩眼风一斜,一列人齐齐迎身而立,面朝林毓转望过来。
似林毓这般装惯了镇定的,此时也不禁如坐针毡,正要起身,忽自掌背抵来一股大力。
沈云轩覆掌而上,犹自朗然道:“师父带上来的贵客,姓楚名阔,你们可都见过了?”
“见过楚公子。”为首一人沉声语毕,随即拱手拜揖,一众少年接连迎身,林毓想到阿明这般行礼的模样,登时心中一凛,哪怕沈云轩仍按着手,他也勉力起身,抽出手来,恭恭敬敬还了一礼。
只这一动,沈云轩面色乍变,厉声大喝:“拿下!”林毓怔然回头,前一刻恭顺温和的眉目,此时陡见冷厉,已然判若两人。
沈云轩轻嗤一声,起身迫近两步,冷然道:“我云隐宗山门虽小,于武而论,无一庸常,你二人狗胆包天,仅凭一张掩面就敢瞒混进来,当真以为我云隐宗好欺?”
六名少年俱不说话,林毓肩背受挟,顷刻间已无还手之力,他随沈云珂而来,实际并无所图,此时虽然发怔,面目却依旧坦然,“楚某远道而来,这便是贵宗的待客之礼么?”
沈云轩微微颔首,道:“我却也好奇,这山顶除了家师来去自如,十多年来从无一人能登上,似你这般寻常的功力,如何能上来?”
林毓顿觉身后眸光如电,似要将他洞穿,暗忖:“总不好说是徒手爬上来的,若说成纵身而上,又未免托大了些……”
默然片刻,沈云轩已觉不耐:“老九不回来,想是已经拿住了那厮,你此刻吞吐不言,少不得抽筋去骨,莫以为能平安无事下得山去。”
“抽筋去骨?”阿泰气不过阿明时,说出的威慑之言花样繁多,远比这一句厉害,林毓闻言,眼中并不见怯,嗓音却颤得厉害:“我们二人……是用集腋门特制的攀岩索登至山顶的。”
寻常的攀岩钩索难以在湿滑的崖壁上挂附,林毓心想这一众师兄弟无人入世,当下底气顿生,煞有介事地点出了集腋门的招牌,沈云轩似觉恍然,随即又冷声道:“那攀岩索现下在何处?”
林毓怔了怔,颤声道:“那铁索规格甚大,不方便携带,我与……我那兄长来时并未从山壁上取下。”
“最好不是扯谎。”沈云轩偏移视线,“小沐,你且去外面看看有没有钩索,速去速回。”
沈云轩语焉不详,没有说明往哪个方位去查探,林毓暗暗松了口气,云隐山纵宽不小,他心想查探完一整圈,怎样也要花些时间,念及这位少年姓名中的“沐”字,不由暗笑:“云珂起个名也忒偷懒,连自家师弟都不放过。”
林毓这一时暗笑不已,险些透在面上,浑然不觉此时所用的“楚阔”,也是借了自家师弟的假名。
少年甫一动身,屋内立时安静下来,过不多时,林毓心绪稍定,忽而觉出了古怪:“他们……难不成是在等那少年回来?”
心念未落,那少年业已跃门而入,冷冷道:“回禀大师兄,山壁上没有勾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