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深知有异,并不管束冲动难抑的众人,仅命属下退居到四面,不得上前觑看。
失了冥爪和石追的下落,首领环目看向身侧,眸光一刹胜一刹冷厉。
先前所挨受的一掌,震裂腕骨之后,余存的劲力直贯顺着脉关,直贯入心肺五脏,引携而来的刺烫之感,至此仍未消除,激荡于胸腹之间,恍若一壶沸水直浇而下,燎起一串将裂未裂的水泡,从前虽也受过熬刑的磨炼,火烙、水闷都曾忍受过一二,哪次都不及当下这般难捱,怎样调息也不见好转,悻然之余,只得命副手接管号令。
恰就在交递令牌的一瞬间,人群之中蓦然惊呼迭起,“动了动了!”
耳听一阵骚动,将将才盘坐下来的首领,忍着剧痛勉力起身,跨步拨开人众,一径走至玉罩旁侧,只见四根草叶来回摆扫,动势婀娜,随着摇曳的莹光,颇具几分媚色。
莹草之外有玉罩遮笼,纵是有人吹气,也难控引自如,首领眼见此景,注目片刻,忽觉那莹光倏然蹿盛,骤然蛰目而来,不由阖紧了眼帘,过不一时,人众当中惊叫四起,猛然挤搡起来,接了令牌的副手当即暴喝:“肃静!”
这一声不多时已被惊恐的嚷叫声淹没,首领一面忍着内腑刺痛,一面发力抵抗掀涌而来的人群,接连挤过十余人,方才接近放置异草的台座。
首领十五岁就入了金鸢盟麾下,至今已逾十年,自诩没少见过残杀曝尸的骇人形景,谁想落至此地,倏见两只触齿颀长的天牛虫,一时竟骇得颤倒跌了两步。
倘若初见的是虫身,众人也不至于如此骇异,怎奈误做了草叶,还当成可亲可近的珍宝,陡然变作斑迹狰狞的巨虫,两相反差过甚,尤是少入田间的锦食子弟,当即吓得股战不止,连退让都要借脱旁人之力,神色凄惨已极。
几息光景,台座附近只余下首领一人,定睛看了半晌,勉力绷住沉重不堪的右臂,从背后抽提出长剑,朝台座点刺而去。
因是试探之举,这一剑并未用上全力,眼见剑刃已抵虫背,倏然“嘶”的一响,虫颚翕动,霎时喷出一片紫雾,两股异味扑鼻而入,首领只嗅得一丝,即感晕眩非常,再要提剑之时,早已不见两虫踪影。
眼见两虫隐于蒙雾之后,众人慌不迭掩住口鼻,争相推挤,朝四壁角落中拥聚,不一时人满为患,寸步再难推进,首领厉叱众人不得妄动,话音将落,接又凌空腾起,展臂一举,喝令众人聚拢围阵。
尽管腾空自雾中跳出,首领仍然呛了一息紫气,顿觉周身一麻,四肢僵劲,已然无法牵动,不一时坠身而下,深陷蒙雾之间,僵卧于一处,浑身滞结,连一指都不得蜷动。
愕然间,神志已临溃散,便在这时,胸口倏然一轻,隐觉颈前贴迎上了硬物,触感略膈,微微鼓动,溢出些许的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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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这厮背出来作甚?”
狭窄的斗室之内,乍然响起一声厉喝,两人长身而立,神态轻谑,默不作声地看向正在对峙之人。
沈云珂将卫兵首领自肩头卸下,搭手在膝间,显是累极了,连起身看上去都甚为吃力,阿泰狠话在前,心下极是不爽,却又不想令林毓劳费,按下郁色,即要去扶人,熟料一步还未迈出,沈云珂脊背猛拔,业已扬身而起。
伸出的一手悬在半空,将收未收,引得阿泰十分尴尬,再要厉声叱责,抬眼对上林毓延阻的视线,悻然间只得作罢。
不等林毓开口,沈云珂自先解释道:“既然装过一时,索性一装到底,待会儿借着搭救这厮的名头,也好大方脱身,免得沾上外头那些呆兵的晦气。”
石追轻笑一声,从林毓身侧绕出,“大哥说在金鸢盟中遇到一位少年侠客,真是阁下不假,石某今日若能达成家父的遗志,定要好生犒谢少侠。”
耳闻“遗志”两字,沈云珂不由蹙了蹙眉,见林毓搭肩过来,不躲不闪地立在原地,任由林毓揽靠,心念稍定之余,朗声便问:“石大哥适才所言的时辰,现下可等足了?”
默然片刻,阿泰隐隐觉得不安,甫从沈云珂背上挪开视线,便听得石追幽声说道:“此地风光甚好,少侠尚还不曾领略,何必这厢着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