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她居然赤着一双足儿?
而且床榻之下也没有她的鞋?
啊,是了。
她的鞋已经尽湿了。
他给她除的鞋?
叶蓁蓁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她连忙曲起了腿儿,将那双秀白的纤足给藏在了薄被里。
啊!
她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衣裳……
嗯,衣裳倒还在齐齐整整的穿着,就是……被雪水浸湿的外裳、已经把他的薄被也给捂得有些潮潮的。
她这才放下了心。
直到这时,叶蓁蓁才得以打量这间屋子。
这是一间半旧的、极朴实的屋里。
屏风后头只得这张床、并这边床头一个小几子、那边床头一个衣帽架,仅此而已。
床上的被褥枕头是半旧的、色调也是冷冷清清的蓝灰色,除此之外,这屋子里再无其他多余之物。
这简单的陈设,一如武霸图清泠的性子、简洁的言辞。
叶蓁蓁不禁回想起,他好像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性子,话也不多。没有表情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冷得吓死人,尤其是眼神;有表情的时候,多数也就是几个完全没有温度的笑……
叶蓁蓁突然想起,刚才他好像就冲着她笑了一下?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啊!
她的头发???
完了完了!!!
叶蓁蓁连忙伸手往自个儿头上一摸……
果然!
她的发髻已经完全垮了!
叶蓁蓁赶快用双手捂住了脸——啊,太丢人了!
她的发质太过于细腻柔软,所以梳不成高髻,双丫髻是最适合她的。
可是,先前折腾了那么久、后来她还在他的床上歇了一觉……这会子发髻几乎已经全部坍塌了,乱蓬蓬的顶在头上……
叶蓁蓁难堪得要哭出来了!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然后停顿在房间门口。
“启禀五娘子,奴奉郎君之命,前来服侍五娘子。”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叶蓁蓁深呼吸——
“嬷嬷请进。”
很快,衣着整洁、发髻朴素的中年嬷嬷捧着个包袱进来了,“奴夫家姓莫,五娘子唤奴莫嬷嬷就好,奴服侍五娘子起来?”
叶蓁蓁:“我没有鞋……”
莫嬷嬷笑了,将包袱放在于一旁,取出了一双新绣鞋、并白绫布的袜子,然后弯下腰将那鞋子放在地上:“郎君已让奴准备好了,五娘子试试,可还合脚?”
那是一双水红色绣了并蒂莲的绣鞋,与她先前穿的银红色绣鞋的颜色看起来有七八分相似。
叶蓁蓁心里一动,心想武霸图真是心思细密。
大梁朝建国至今,国泰民安。建朝初期的彪悍女风已渐歇,湮灭于前朝的女诫、女训等三从四德又悄然兴起。像崔氏这样的世家名媛、尤其还是寡妇……就更加看重女儿的教养与贞洁了。
若是让她知道尚未说亲的女儿教外男看去了一双脚……
斩脚剁足倒不至于,但少不得一顿数落!
穿好鞋袜站起身……
叶蓁蓁来回走动了一会儿。
莫嬷嬷笑问:“可还合脚?”
叶蓁蓁点点头。
“郎君命奴搜寻了七八双红色的绣鞋、并十几双绫袜……这双鞋与这双绫袜,是郎君过目以后挑选的!”说着,莫嬷嬷掩住了自己的嘴儿,“奴真是多嘴!啊,奴服侍五娘子洗漱罢!”
叶蓁蓁咬着下唇没敢开腔。
在嬷嬷的服侍下,她净了手、擦过脸,整理好了身上的衣裳,发髻也梳理好了。
在这期间,莫嬷嬷一边手脚麻利地服侍她梳头,一边细细地将武霸图的安排说与叶蓁蓁听——
前头落了水的那位大郎君的事儿可瞒不了,五娘子回去只管如实向长辈说明;后来遭了火烛之灾的那位二郎君的事儿也只能瞒住一半儿,毕竟当时阁楼上也就只有二郎君与五娘子在。五娘子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来玩火的那位还是会顾虑五娘子的名声,不会乱说的。
五娘子只需说,当时下楼找人求救时跌了跤,昏了过来,幸好遇上一位过路的张婆婆,张婆婆将五娘子引到家中换了鞋袜、又雇了马车才送回府的。至于其他的事儿么,五娘子一概答不知就是。
莫嬷嬷梳头的手势极好,说话的语速也快,不过三两下就替叶蓁蓁梳好了头发,同时也将武霸图的授意说得一清二楚。
叶蓁蓁微蹙眉头。
所以说……
他知道樊文曜掳走了她?也知道樊氏兄弟为了她而反目?这……
她心中十分不安。
“奴见过郎君。”莫嬷嬷突然说道。
叶蓁蓁抬头,果然看到了武霸图。
武霸图挥挥手,摒退了莫嬷嬷。
莫嬷嬷行礼退下,并顺手关上了门。
叶蓁蓁无端端就有些面红耳赤。
他也不说话,只是双手背负在身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之后,说道:“呆会子我就送你回去,只在这之前,我有句话……要说。”
“郎君请讲。”她低了头,声如蚊蚋。
他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三月二十七,我会上门提亲。”
叶蓁蓁一怔。
什么……
什么提亲啊?
一时间,叶蓁蓁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武霸图又淡淡地说了句:“伯爷已准了。”
叶蓁蓁睁大了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什么?
他说,祖父已准了?
准、准什么……
祖父已答应了他、将来会把她许给了他??
天哪!
叶蓁蓁呆若木鸡。
那……
她不用再嫁朱正羽了?
久悬于心头的大石莫名去除……
她刚刚才松了一口气,“祖翁已将她许给武霸图”这消息又令她心如擂鼓!
短暂的惊诧过后,叶蓁蓁终于回过神来。
——既然他说,三月二十七才上门提亲?就算祖翁私下里已许了他、但毕竟还没有过了明路,他为何现在就告诉她这个?
再想想……
啊,是了。
他说起这个,应该是想让她安心,不必为他看过了她的足儿就……像女诫、女训里所写的那样,做出“被陌生男子见着了手臂、就挥剑自斩再终生不嫁”这样的傻事。
叶蓁蓁面泛桃霞,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她突然呆住。
——哎,不是啊!
她刚才的这声“嗯”、意思是她知道他的心意,也愿意领他的情;可不代表她同意嫁他啊!毕竟……虽然祖翁已同意了,但她娘还没表态、祖母也还没说啥呢!
可是……
好像已经晚了?
武霸图那万年冰封的脸上已经带上了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