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一怔。
“什么？”她疑惑地问道。
陶夭夭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在跟前，这才低声说道：“你们家……和忠毅伯府关系匪浅吧？要不怎么住在同一座宅子里？”
叶蓁蓁点头：“祖上颇有渊源、且又是世交……”
陶夭夭说道：“我身边的侍女和嬷嬷们、都是姨母给指派的……昨儿我走得急，出京的时候也没和姨母说，姨母怕我落下了东西，就让刘嬷嬷出京来追我……不料我们昨儿走得快，天还没黑就到了，刘嬷嬷是今儿早上才到的……”
跟着，她轻声说道：“刘嬷嬷说，前儿忠毅伯和淳王去皇上面前求恩典了……是想请皇上给樊文曜和清敏赐婚……”
叶蓁蓁一呆。
——樊家还真这么做了？
“皇上当时没说什么，后来打发走了人，才拿了樊文昭在科举考试里做的文章、去了我姨母那儿，还大发雷霆！皇上说、他才不耐烦赐什么婚，要是樊文曜铁了心要娶清敏、又非要指婚的体面，那就让魏贵嫔去给他们指婚罢！”
“我姨母觉得为难，说要是皇上不愿赐婚、那就由我姨母出面赐婚也成。魏贵嫔虽为九嫔之首，却是二品妃阶、人又太年轻。真让正二品的魏氏去给超一品的亲王女儿指婚、岂不是……对淳王府和忠毅伯府的羞辱？我姨母就没同意……”
“跟着，皇上就和我姨母吵了几句，还把樊文昭做的文章给我姨母看……我姨母看了，说文章做得不错啊！皇上就说，原想点了樊文昭为二甲传胪的，不曾想、老实巴交的老樊头居然也学会站队了！”
“……还说要么就是给清敏樊文曜指婚、要么就是点了樊文昭为二甲之首，但二者只能选其一！否则、否则……”
说到这儿，陶夭夭愈发压低了声音、学舌道：“否则他们都把朕当成了傻子？老四（淳王）拉不动叶翁、就去拉老樊头？他以为他把老樊头拉拢了去……叶翁看在和老樊头同根同源的份上、就能声援他一把？真是笑话！”
叶蓁蓁一惊。
——皇上这么生气？
想想也是。
皇上宅心仁厚、又重情义，反而容易被人视作过于软弱……
陶夭夭又道：“刘嬷嬷知道我和你好，得了这个消息儿、她就悄悄地告诉了我。蓁娘，咱们因缘际会能呆在皇上身边、听到那么一句两句的，本不能、也不敢外传！但这事儿和你家有关，我……拼着担责也要告诉你。毕竟事关重大，你、你还是和你家祖翁说上一声罢，别把刘嬷嬷卖了就好。”
顿了一顿，陶夭夭又叹气：“你说这樊曜郎到底怎么想的啊，明明皇上那样看重他，他本来前程似锦的！怎么就那样想不开、非要娶清敏呢？看吧，要他真娶了清敏、站了队，惹怒了皇上不说……连他亲兄弟的前程也被耽误！唉，还是及时止损的好！”
叶蓁蓁用手掌托住了腮，闷闷不乐地说道：“跟我祖翁说了也没用！咱们从宫里出来的那一天，曜郎哥哥就来找我了……”
“他找你做甚？”陶夭夭奇怪地问道。
“割席。”叶蓁蓁叹气。
陶夭夭：“哦！割席啊……什么？？？割席！！！”她突然反应过来、一脸的震惊！
叶蓁蓁点头。
陶夭夭呆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了。
“他真铁了心、非要娶清敏？”陶夭夭不敢置信地问道。
叶蓁蓁又点了点头，把那天发生的事儿说了。
陶夭夭惊呼了起来：“哎，他为什么……这么蠢啊！以前看着他、觉得他人很好啊，很斯文又很会照顾人，没想到……他看不清吗？难道不知道靠自个儿打拼出来的前程、远比站队来得牢靠？”
“唉，他要是靠自个儿、慢慢的熬资历，如今是他皇上的臣子，日后甭管谁继了位、他也还是下一任皇上的臣子，做什么要急吼吼的站队！真是太傻了，太傻了！”陶夭夭叹道。
刚感叹完樊文曜的蠢、陶夭夭又被“清敏县主上门求亲”的事儿给雷了个外焦内晕！
半晌，她才喃喃说道：“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天哪，清敏她还……她居然敢上门向人求亲？她胆子也太大了吧？”
叶蓁蓁问道：“姐姐，你和清敏县主……以前就认得曜郎哥哥么？”
听了叶蓁蓁的问话，陶夭夭啧啧说道：“清敏当然认得樊曜郎！樊曜郎才及冠就凭自个儿的本事考上庶吉士、做了八品官！像他这样有出息的郎君，满京都能找出几个来？再加上皇上爱才、尤其喜欢上进的年青儿郎……我和清敏跟在姨母身边，已经见过樊曜郎好几次啦！”
说着，陶夭夭又叹气：“依我看，清敏是着急了！一是她到了年纪，都十七了、还没说亲；二是……朝中有传闻，说要选宗室之女和亲西陇！”
“虽我是外臣之女、却是皇后娘家的人，不是皇亲吧，却勉强算得上国戚！所以这一回选秀，我姨母特意让皇上留了我的牌子、防的就是这个！”
“但是清敏就不好彩喽！皇上膝下只有阿嘉一个，倒是淳王那边有三嫡二庶……一共五个小娘子，除去已出了嫁的、已定了亲的，年纪又太小不合适的……”
“所以说呢，要真送了宗室之女去和亲啊，那就是她了、没得跑！”陶夭夭道。
听了陶夭夭的分析，叶蓁蓁这才恍然大悟！
想了想，她小小声问道：“姐姐，昨儿听你说，冷冰玉之死，只怕是有人在算计宁王；而清敏县主又和樊家说，若同意她和曜郎哥哥的婚事、她就能搅黄了玉娘与宁王的事儿……会不会那个算计宁王的人、其实就是清敏县主呢？还是说，清敏其实只是在诈胡呢？”
陶夭夭想了半日，才说道：“依我看，应该是诈胡！”
跟着，她又解释道：“我和清敏、阿嘉打小儿一块儿玩到大……嗯，也和寻常人家的兄弟姊妹一样，也会斗气、吵架。我不喜欢清敏、和她只有面子情。我和阿嘉么……白天他正常的时候、我是可以和他玩的……但是对于阿嘉来说，他却只有我和清敏两个伴儿。我有姨母撑腰，倒不必十分巴结奉承谁、尽了礼数就是。但清敏为了维系她存在的必要感、和阿嘉十分亲近……蓁娘，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叶蓁蓁认真点头。
——这意思是，清敏能在宫里留有一席之地、皆因她是宁王的玩伴，仅此而已。
陶夭夭继续说道：“自出事以后，我就在猜测——能把阿嘉从冷宫里放出来的人，大约只有太后、皇上皇后、西宫那位，另外就是我和清敏了。长辈们绝不会这样儿做，因为会伤害到阿嘉；也不是我做的，所以……”
说到这儿，陶夭夭与叶蓁蓁对视了一眼。
所以……
大约十有八｜九就是清敏县主把宁王给放了出来的！
那么，清敏县主为什么要把一入夜就失去理智的宁王放出来？
叶蓁蓁想了想，猜测道:“是不是……不明就理的冷冰玉买通了清敏县主、想和宁王来一场偶遇？她以为这样才有机会上位！”
陶夭夭也在猜：“或者是、冷冰玉得罪了清敏？清敏才故意把冷冰玉引到冷宫去受死的！”
叶蓁蓁想了想，又道：“既然朱贵妃曾经说过、冷冰玉之死与萧仙娘有关……会不会，其实是萧仙娘和清敏联手干的？目的是除掉艳冠京都的冰美人？”
陶夭夭沉吟：“也有可能萧仙娘并不是想让冷冰玉去送死、而是想助冷冰玉上位！毕竟萧仙娘也只能以身份压人，真要论起德言容功来，她一样儿也沾不上！就靠着她爹是国公，是、她确实能坐上宁王妃的宝座……毕竟皇上也已经默许了。但若要坐得稳，她就必须豢养几个出身高、容貌又美的媵妾……”
说到这儿，陶夭夭又转头看了叶蓁蓁一眼：“依我看，你才是最最合适的！既美貌、年纪又小，很好调｜教，且家中无父兄、只得一个寡母！若你真的投靠了她、她又拿捏住你母亲……你除了死心塌地的跟着她，还能怎么样？”
顿了一顿，陶夭夭说道：“只不知为何……后来她却选了冷冰玉。”
叶蓁蓁小小声说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入宫以后一直防着萧仙娘……”
陶夭夭笑了：“我说呢，当初第一眼见你时，觉得你年纪这么小、原不该那样稳重。别家的小娘子拼了命的献才献艺，你却不显水不露水的……还藏拙！怕是个心机深沉的，想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被吓着了！”
叶蓁蓁抿着嘴儿笑。
见陶夭夭推测的有理有据，叶蓁蓁好生羡慕，赞道：“姐姐，你好厉害呀！听你这么一分析，感觉像一切都理顺了……”
陶夭夭无奈：“这都是跟着姨母住在宫里久了……养成的坏毛病！宫里就是这样儿的，贵人们做事只做一半、说话也只说一半，剩下的你得自个儿想、自个儿揣摩！猜对了、做对了，你就荣华富贵！猜错了、做错了，你就是欺君之罪！哎，反正我都看透了，以后绝不想嫁进皇家。”
说到这儿，她自个儿也忍不住笑了：“不过呢，就是想嫁……那也不嫁不了！要想当皇家的媳妇儿啊，不是嫁阿嘉就要嫁淳王，一个是夜里疯，一个是妻妾成群、儿女一窝的老头儿！我谁也看不上，哈哈！”
叶蓁蓁不由得想起了武家大兄……
她抿着嘴儿笑。
武幸姝跑过来喊她们去吃烤鱼。
叶蓁蓁这才牵了陶夭夭的手，两人一块儿欢欢喜喜地去吃烤鱼去了。
吃完了烤鱼，又在湖边玩了一阵子，惠氏又打发了人过来喊她们回去用饭。
陶夭夭并不是没有泡过热汤泉，但她很稀罕和叶蓁蓁一块儿泡热汤泉，当下就央求外祖母、准她留下来在庄子上住一晚。
小汪氏与惠氏也力邀庄太夫人留下来……
庄太夫人和小汪氏说了一下午的话，真相见恨晚呢，便也笑盈盈地答应了。
于是，到了夜里，小姐妹们齐齐去了庄子里的女泉那儿泡澡。
——女泉其实就是个用大石块砌成的浴池，大约三丈见长、三丈见宽，确实不大。五六个小娘子坐在里头、那是挤得满满当当的！
但也正因为这样，才更好玩。姐妹几个像疯了似的泼水、打水仗；泡到浑身热乎乎的、这才相邀着坐在池边，一块儿吃起了冰镇葡萄。
葡萄其实还没完全熟，略有些酸，所以惠氏命人先用蜂蜜腌渍过、再冰镇。
从未有人在早春时候吃过新鲜的葡萄，就算葡萄酸了点儿、小了点儿，但胜在新鲜；而且被冰镇了以后，口感脆卜卜的，既有葡萄的清香、又有蜂蜜的甜蜜……
就这样，小姐妹们嘻嘻哈哈地玩到了深夜，直到惠氏派了人来三催四请的，她们才依依不舍地穿了衣、各自回房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