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听席上闪光灯连成一片,舆论想必也是一片叫好,但是很奇怪的,几个相关?人士脸上都没有笑容,甚至有点如丧考妣的悲凉,只有魏央自?己觉得轻松了许多。
回看守所的路上,魏央问?随车的狱警自?己还剩多久的寿命。
狱警平静地说:“明天就送你上路。”
魏央回去以后,在牢房里坐立不安地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晚,结果第二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有法援律师跑来跟他确认要不要上诉。
魏央果断选择上诉。
他这才?知道自?己是被狱警耍了,趁他来送饭的时候问?他为什?么要骗人。
年轻的狱警把餐盘放到地上,当着魏央的面解开裤子,对着本就粗劣的饭食吹着口哨撒了泡尿。
魏央恶心地别过脸去。
“你不该上诉的。”他说:“那样就可以少?受点罪。”
“你觉得昨晚很难熬么?那恭喜你……”他苍白秀气的脸上浮现出堪称变态的笑容:“昨天晚上已经是你死?前最舒服的一晚了。”
“我和你有仇吗?”魏央心中?升起?不详又莫名其妙的感觉:“你谁啊,我都不认识你。”
“你落到我手里,我是真的很高兴。”青年愉快地摇头晃脑:“我姓张,名字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容昭在警校的同学——她让我好好款待你。”
“我打赌她的原话不是这个语气……”
“答对了,”小张拍拍手:“其实她根本懒得理你,是我自?己……哪怕丢了这份工,也要为她出这口恶气。”
“所以魏央,”他正了正头顶的帽子,调皮地眨眨眼睛,把那份已经不能吃的饭踢进?牢房:“好好享受你剩下?来的生命吧。”
四十天后魏央等来了最高法院驳回上诉的判决,那时他几乎是感激涕零,并且开始热烈地期待死?刑的复核结果。
也是这一天,狱警带他去洗了澡。
这是他进?来以后第一次洗澡,魏央站在澡堂外,捏着一小块新肥皂和干净衣服,胆战心惊地问?狱警:“不会我一进?去,发现里面十个彪形大汉等着捡肥皂吧?”
“怎么可能呢,又不是美国,”小张同学笑得阳光灿烂:“哪有这么黑暗的,再说也凑不齐那么多基佬啊。”
魏央很傻很天真地相信了他,怀抱着对洗澡的憧憬走了进?去,然后发现小张果然没有骗他。
澡堂里面确实没有等着十个彪形大汉——
是二十个。
在他转身逃跑之前,便?有一记闷棍从?身后把他敲倒在地上。
后面发生的恶性暴力事件,就不适合用文字进?行记录了,就算写下?来也是满屏的马赛克。
之后魏央整整卧床两个星期,终于能下?地的那天,小张像往常一样给他送饭,这次居然是很正常没加料的饭菜,甚至还有一个鸡腿。
魏央问?他:“复核结果出来了?”
小张难得的沉默:“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我想越狱。”
“不可能。”
“我想见容昭。”
“想得美。”
“我想睡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我劝你不要浪费人生最后一个愿望……”
魏央一退再退,最后委委屈屈地说:“我想出去走走,能看一眼蓝天就行。”
这个愿望得到了满足,小张带他出去的时候,路过食堂,里面的电视上正在放电影,犯人们零零散散地坐着。
魏央随意地扫了一眼,突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
“我能再看一会吗?”
小张发现电视上播的是前阵子挺火的武侠片,觉得无伤大雅,就让魏央站着看了。
情?节是一段打戏,黑衣红裙的女侠手持长?剑,和手摇折扇的书生打得你来我往,分外热闹。
魏央凝神看了一会,突然画面一跳,换了个台,变成了广告。
“天天放这个,看得烦死?了……”领头的男人掌控了遥控器,却仿佛手握传国玉玺的体面:“老子的泳装走秀呢?”
他的肩膀突然被按上了一只残缺的手,魏央在他耳边低声道:“换回去,我要看。”
“你算老几啊你?”几个跟班吆喝起?来。
“我不算老几,只不过是个明天就要上刑场的死?刑犯而已。”魏央用两只浑浊阴冷的眼睛扫过众人:“我犯完了小半本刑法的罪,判决书写了四百多页,你们自?己掂量。”
不知为何,男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把台给他换了回去。
电影中?的打斗已经接近尾声,魏央这时候的视力已经非常非常弱,他只能拖着沉重的脚镣走近电视机,为了看清屏幕上晃动的身影,几乎把脸都贴到了冰冷的屏幕上去。
他凝神注视着女侠的飒爽英姿,视线描摹着她腰肢和长?腿的线条。
她说她曾经给一部武侠电影的女主角当过替身,那还是在孟夜来十岁生日?宴会上,台上歌舞升平,白裙的小姑娘在舞台上跳芭蕾舞,她在台下?对沈文洲讲起?自?己在横店混的剧组。
那时候他们以为他睡着了,其实他一直在听着。
她说话,他总是愿意听着的。
她也没说过那部电影的名字,甚至觉得那片子未必能上映,但现在魏央看到电视上模糊的修长?背影,莫名奇妙就确信了。
“是她。”魏央弯着腰定定地看完这一段打戏,嘴角不自?抑地露出痴癫的笑:“是她没错。”
然后缓慢艰难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回牢房了。
“你不出去看蓝天了?”小张问?他。
“我已经看到了。”魏央说:“可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