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陆陆只是同邹曲临一道回去,实则一路无言。
直到回到佟府,于后门口,佟陆陆方擦擦早就风干的泪痕,瘪嘴说:“邹曲临,你也太执迷不悟了。”
邹曲临低头,复从怀里拿出一块白净的手帕:“陆陆不也执迷不悟地,想凑成我与杉姗。”
韩澈正要替佟陆陆回绝,只见佟陆陆手轻轻一推,把手帕推回邹曲临怀中:“邹曲临,我现今有些难过,但我也不想要你的安慰。”
那她想要谁的?
她迷迷糊糊,脑海里却分明想要听那该死的白盏辛一句道歉。
邹曲临迟疑一阵,复垂首作揖:“是曲临逾越了。”
“邹曲临,如果你从此作罢,我们还是兄弟。”
“若要我作罢,除非遁入空门。”
靠杯……这家伙没救了啊……
佟陆陆回瞪他一眼,只想给他一巴掌,但又打不出手,只能哼哼一声,离开的每一步都踏得极重,让他听见自己的抗议。
一晚上,佟陆陆都板着脸,用筷子捣鼓那盘她平日里最喜欢的狮子头,捣得稀巴烂。
春枝也不知自家小姐怎么了,但这么多年,佟陆陆没有食欲还是头一遭。
不想被打扰,佟陆陆洗洗就上床躺下,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可恶!”
她猛地踹开被子,脸陷在软软的枕头里,屁股朝上趴着,听得院内一应寂静,心头的烦躁之火却越燃越旺。
该死的环纡!
狗皇帝!
死男人!
噗通。
院子似有声音,继而又传来一阵轻微的打斗声。
佟陆陆瞬间收起情绪,警觉转头,便见一黑影立于门口,被莹莹月光照出一个轮廓。
有盗贼?
她抡起一旁的小椅子,悄咪咪起床,弓着身子躲到万年积灰的梳妆台旁边,虚起眼睛藏好。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她冷汗涔涔,只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待对方走近,小人儿猛地冲出来,因过于恐惧而表情狰狞,只抬手重重砸下。
对方利落地附身躲过,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抢过她手中的“凶器”,高举头顶。
佟陆陆下意识伸手要够,与其面面相觑,紧隔毫厘。
温润的光,柔和的线条,妖冶的双眸,还有那颗小痣,都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白盏辛微挑眉梢,勾唇笑道:“出奇不意这一招,现在不管用了。”
“把我的小板凳还给我。”她连忙后退一步,抱臂表示不屑,“你这是私闯民宅,辱我名节。”
名节?
白盏辛把小椅子放到地上,也学她抱臂:“你这个名节,从一开始就被我握在手里了。”
臭男人!
佟陆陆忿忿坐回床边,翘起二郎腿,瘪嘴扬起下巴,就像年画里的红脸门神,专挡凶神恶煞,忙不迭下逐客令:“干什么,不是来道歉的就赶紧走,我且最不想见你。”
面色忽缓和下来,白盏辛温润的面上泛起可疑的红晕,但偏偏耳尖最红。
沉默复沉默。
气氛忽怪异起来,佟陆陆顿觉十分不自在,她换了个腿翘上,还是觉得怪怪的,便起身要走:“你不走,我走。”
面上滚烫的白盏辛忽拽住她的袖子,将她拉扯回来。他攫住她的肩膀,让她生生背对他,极不愿让她看清自己如今的红面模样。
“东秦景和十二年七月初七,你在哪?”
这都是什么远古时候的事了?
佟陆陆挣扎一番,挣脱不开他的“魔爪”,便支支吾吾:“在玉满堂啊,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救过人的人。”
说及此,她免不得要吹嘘一番:“那年本小姐英勇无畏,救了一个小屁孩,我还以为他是猫呢……”
她叨叨叨的声音在他耳边绵绵不绝,他抬起眸子,对着那个摇来晃去的小后脑勺兀自惘惘。
他的人生,有两次重要的节点,若是无人拯救,那他如今,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魔鬼,他自己都不敢想象。
东秦景和十二年,是她及时救了他,所以他的右手后来顺利痊愈。
大明明昌七年,是她从象姑馆把他带走,当时虽觉耻辱,但如今细想来,若是在那地方待上三年,自己又会是何等光景。
“多谢。”政治、军事均能口出珠玑的白盏辛,于此时却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了。
千言万语,他只汇成这两个字,也不知她能不能明白。
佟陆陆一愣,大脑当机,紧锣密鼓的推理随即淹没她的小脑袋。
“象姑馆轻薄你,对不起。解语楼指责你,对不起。”他立于她身后,双手附在她的肩膀上,声音轻悠,“陆陆,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
他上前一步,目光顺着她的鬓角向前,略过她俏皮的鼻尖,心头掀起一阵疯狂的悸动,强烈的占有欲充斥他的大脑。
冰凉的指尖顺着她的袖子向下,停留在她青葱的空隙,却久久不敢相握:“别生气了。”
别生气了,也别跑了,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给你。
原来如此!
后知后觉的佟陆陆抬手捂住嘴,一股后怕直冲头顶。
她竟然无意中改变了这个暴君的命运……
怪不得,怪不得他右手正常,怪不得事情的发展越发偏离《东秦》的轨道,原来都是因为她当初耍了智障!
石化了长达一盏茶的时间,佟陆陆方慢慢缓过神来。
硬着头皮,她转过身,欲要强行彰显一番自己的“先见之明”,却见身后早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