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问冯琼道:“还麻烦冯指挥告知伯安一声,伯安是被皇帝下中旨入阁,还是朝中诸位大臣廷推入阁?”
冯琼想自家父亲说的果然没错,这位年轻的谢阁老果然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明朝文人有气节有风骨。只是被皇帝下中旨塞到内阁里的人未免根基不稳、为人不齿。
尤其是现在的皇帝还是一位亲近太监的昏聩皇帝。
冯琼的一句话让谢棠把心放下了:“是廷推。”
谢棠松了口气,把人迎进屋内。然后道:“今天晚上设宴宴请指挥。”冯琼道:“多谢大人。”
翌日,谢棠带着大军班师回朝,骑着高头大马。跟在他旁边的是冯琼和自己的亲信苏安期。
文北词被他留在了北疆。
谢家儿郎在边疆从军的人还是太少,唯有文北词是他信任的人。
他把文北词留在北疆,让他替他来收拢魏国公府的势力。
大军到了京城,按照皇帝的御令大军驻扎在京郊。
而谢棠作为主帅选择精兵入城游街,展大明军威。
谢棠骑着马进城,身后是跟着他经历战场厮杀的大明军人。
野幕敞琼筵,羌戎贺劳旋。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
这或许就是战胜的场景,也是战胜的喜悦了。
此时只是早春,冰雪刚刚有些消融的迹象。城外的柳树尚未抽出嫩芽,时不时还会有残雪降落。
可是众人的欢喜却不会减少,又一次春回大地,又一次到了播种的季节。
寒冬将逝,对于许多人而言,活下去的可能就会增大许多。
天子在明堂里设下宴席,庆贺北疆得以保全。谢棠作为首功,自然得到了数不尽的封赏。
而牟斌,也被皇帝抹去了莫须有的罪过。可皇帝却始终没提要给他官复原职。或者可以说,皇帝根本没有这样的意思。
封建天子,不可能认错。
谢棠当天晚上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他身上有着浅淡的酒气,混着苏合香,并不难闻。
他今日喝了许多酒,却是越喝越清醒的。坐在黄花梨木椅上,看着摊在自己面前的名单,心里筹谋。
李东阳对自家学生入阁自然是欣喜,杨廷和也对谢棠这个反对刘瑾的官员进入内阁而高兴。但是谢棠心里清楚,他根本不会在朝中待多久了。
在半月前,谢棠收到了来自老家余姚的信。
祖母病重,已然是药石罔替。
他不禁想起了在京城祖母给他念《汉书》,讲三国故事的那些童年日子。
他永远忘不了祖母在他生病时的千般忧心,在为他娶亲时的百般奔波。也忘不了祖母曾对他说过的那句“佳儿佳妇,传宗百代”。
那是何等的期待,何等的挂心?
祖父传书过来,文字里都是黯然。祖母陪伴了祖父一世,夫妻情谊深厚。
但在书信的最后,祖父还是没有忘记对谢家的安排。
祖父让自己安排好一切,不要到时候回乡守孝把自己打个措手不及。在安排好一切之前,不能把祖母并重的消息传出去一星半点。
谢棠心里十分沉重,痛如刀绞。但为了不引人注意地把三叔祖调回京,他一点儿悲戚都不能顾露出来。甚至连家中人,也是半人不能告诉。
把谢迪调回京中主持谢家大局,是谢家必然的选择。
祖母若是真的去世,父亲、几位叔叔和自己这位嫡长孙,都是要满守三年孝的。而那时谢家若是京中无人,简直就是明晃晃地让别家去侵吞自家的政治利益。
而夺情,先不说皇帝会不会夺情。就是皇帝夺情,他也不能答应。
一时大意,终身话柄。他出自诗书道德之家,这世上之人对他只会更加苛责。
众口铄金,积毁哀骨。不孝,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大罪。
若是操作得当,流言能毁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