犊车出了建康一路向东驶去,驶过秦淮河朝青山奔去。
顾阿纤注视着奔流的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宛如跳跃的金鱼。随着窗外景色越来越荒凉,她有些不安,看向卫宴,对方正闭目而歇。
犊车停在了青山脚下,半山腰上有条蜿蜒而下的溪水,是名人雅士曲水流觞的所在。即便不是上巳时节,建康的诗会饮宴也喜爱在这里举办,借山风溪水的清凉,带走夏日的暑热,十分畅快。
卫宴感到车停了下来,慢慢睁开眼,狭长的眼廓微微上挑,泻出极致的风情。他望向窗外,那里已然有不少车马驻足。眼波微转,他将目光投向顾阿纤,后者连忙错开目光。
卫宴从袖中取出一条白纱丢给顾阿纤,“把脸蒙上。”
“为何?”顾阿纤不解地拾起白纱。
卫宴轻笑,“如果你想将来被人认出曾做过我的婢女。”
我不想,我还想嫁人呢。顾阿纤连忙把纱巾展开叠了一下系在脑后。
她委委屈屈地从车上爬下。车夫将一个很大很厚重的提盒交给她。
顾阿纤接手的一刹那,双臂猛地往下一坠。
这都装了什么?
她努力往上拎。
卫宴率先朝山口的石阶走去,宽袖随之摆动,轻逸得如同清风。
他是潇洒的两袖清风,顾阿纤却步伐沉重,几步一歇。
“怎这样慢?等你爬上山恐饮宴都已结束百年了。”卫宴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她。
“哪有那么夸张......”顾阿纤喘着气。努力的把食盒上一个台阶,她也上一个台阶。
卫宴瞧在眼里,微微一笑。
“卫郎。”一个着秋香色飘逸纱袍的年轻郎君从下面扭了上来。傅粉施朱,弱风拂柳,神态如同年轻小娘子。
卫宴凝神看了他两眼,认出是太子詹士陈镐的次子陈淼。
“卫郎不记得我了?上月我们还一同喝酒来着。”陈淼有些委屈。
“自然记得。”卫宴皮笑肉不笑。敷的这样厚,能认出是个人就不错了。
陈淼大喜,“同行?”他就知道,似他这种俊美的郎君,卫郎怎会不记得?
“不必。”卫宴淡淡道。
嘤嘤嘤......卫郎拒绝我了!陈淼感到小心脏大受伤害,用宽袖遮脸,伤心地奔跑而去。他身后的两个壮实的仆役连忙拎着食盒跟上。
顾阿纤忍住笑,虽然这个时代男扮女装是种时髦,但是每每看到这种郎君,她都觉得好笑。实在是太娘了。
“别磨蹭了,我不想跟人寒暄。”卫宴瞥了她一眼。
顾阿纤只好继续拎起食盒往上攀爬。但是裙裾太长了,她想反正蒙着脸,丢脸也是卫宴丢。就放下食盒将裙裾扎了个大疙瘩,露出双脚,果然好走了。
“有辱斯文。”卫宴对她的裙子疙瘩评价道。
“没办法啊,我拎不动。”顾阿纤嘟囔道。
但即便如此,速度还是很慢。卫宴为此被不断赶上来的人搭话然后被超过。先时,他还耐心地回两句,后来发现都是顾阿纤搞的鬼,便闭上嘴,冷凝着脸色瞧她。
“我是真没力气了......”顾阿纤讪讪道,“我们扔些东西吧!”
卫宴不语。
“或者把里面的东西吃点?”顾阿纤又提议道。
卫宴还是一脸沉默的表情。他抬头看了看望不见尽头的石阶路,走过去将食盒拎起。心中郁闷,吃了将近一个月的冷眼,本来是想作弄她一下,但最终还是得自己受。
半山腰上有座亭子,名唤青溪亭。狭长弯折的溪水沿着亭下缓缓流淌,溪水清澈见底,两旁碧草如茵,厚重的如褥子一般。
文人雅士皆着轻薄的纱袍,束着冠,坐在溪水的两侧。旁边数十个侍女、姬妾、仆役穿梭着忙碌。奏乐的鼓吹、丝竹声声入耳。伶人在旁跪坐着吟唱西曲,“耶婆尚为眠,肝心如推橹……”
溪水中沉着许多甜瓜和串起来的莲蓬供人随时取用。每隔几步还有一个盛酒的大瓮。
“阿宴,你没带塌?”顾弦惊讶道,“就带着一个侍女?”
“你不是带塌了吗?”卫宴在他身边坐下。
“可我一会儿还要搂着美人喝酒呢。”顾弦不乐意地说。
卫宴侧过脸看了一眼他说的美人,“这样的美人抱在怀里,不怕恶梦成魇吗?”
“那我瞧瞧你的?”顾弦恼火道,伸手就要揪顾阿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