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惗惊讶莫名,目光微移,落在那张眉目轩然,如琢如磨的脸上。
“娘娘受惊,幸而臣赶得及。”
下一瞬,萧靖已稳稳落在地上,一如既往的淡声开口,垂望的双眸却不见惯常的冷硬,睨视间反而透着真切的探询。
“是你……”
姜惗靠在他怀里,刚说出两个字,手臂上就是一阵钻心的疼,后面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再抬眼时,却见他目光已经转开,倾身做出恭敬见礼的样子。
“见过殿下,丽妃娘娘方才不慎失足,幸而没被烧落的木石所伤。”
“本王瞧见了。”
头缠红巾,身穿罩甲的颍川王澜建珩迎面走来,语声中颇带着几分不悦。
他居然也在!
姜惗又是一诧,这人还是那身蹴鞠的行头,刚才应该还在坡下很远的地方,为何也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该不会趁着蹴鞠的空,暗地里一直盯着自己吧?
她不由紧张起来,心说都是这副容貌惹的祸,有意无意地朝萧靖那边靠,可还没等挨近,就被澜建珩接手搀住。
“丽妃娘娘伤得不轻,烦请萧厂臣即刻着人护送回宫,再请御医诊治。”
本来是句关怀的好话,可姜惗偏偏就瞧着这个人堵心膈应,脑中一溜神,赶忙道:“不必麻烦了,就请厂臣……”
她冲口而出,话到半截才觉不妥当,脸上不禁尴尬起来。
澜建珩看她的眼神果然泛起异样,眉间立时收蹙得更紧。
萧靖退开两步,躬身抱拳:“今日出了这档子事儿,司礼监和东厂难辞其咎,臣脱不开身,还请娘娘恕罪,回宫诊治的事,臣这就安排,但请殿下和娘娘宽心。”
他这一开口解围,任谁都不好再多说什么,言罢便却步而去。
姜惗目送那香金色的背影走远,心下莫名其妙不是滋味儿,更觉呆在这里尴尬。
“觉得如何,哪里伤了?”澜建珩探问。
没人在跟前,敬称立马就省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和暖起来。
姜惗不愿叫他扶着,手脚却使不上力气,尽量回了个和善的表情:“没,没什么,一点皮外伤,不碍的,殿下还是……啊!”
他不等说完,手已按上她臂膀,一寸细细地捏过去。
光天化日,又在这等人多眼杂的场合,居然半点顾忌都没有。
姜惗虽然疼得厉害,也不禁汗毛直竖,起了一身栗子。
对方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紧蹙的眉头反而略松了些:“嗯,还好,没伤到骨头,只是肩肘脱开了些。”
说着,便捏住骨节往上推拿。
姜惗听到两声不大不小的脆响,肩臂关节处紧实了些,疼得也不再那么厉害了。
她不愿再叫对方查探别的伤处,不着痕迹地把胳膊抽回来:“多谢殿下,我好得多了。”
“不必言谢。”澜建珩颔首叹了一声,“其实……方才我也没料到,若能再快一步,你也不会伤着了。”
果然是老早就在盯着了,说不定连她如何摔下去也看得清清楚楚。
姜惗听得出他没有丝毫卖好的意思,全是出于真心关怀,但越是这样便越要不得。
好歹也是个皇子,初见那会子一时难以自持,还姑且能算是人之常情,现在还这么不知轻重,便叫人不懂了。
难不成仗打得多了,见天跟那些粗人武夫在一处,连脾气也变成一般模样,只懂直来直去?
她想了想,索性也不再装假,抚着手臂向后退了半步:“多承殿下好意,但鲜瑶实不敢领受,既然沧海巫山已过,再见也不是当初的水云,况且我还是当今陛下后宫的人,是非轻重,还请殿下三思。”
姜惗几乎把话敞开了明说,对方听完是意料之中的错愕,显然没料到她竟已知道了其中的来龙去脉,而且回应得还如此直截了当。
澜建珩脸上的尴尬渐渐转为怔愣,似乎无言以对,目光也慢慢垂下,似乎不敢再与她相接,但沉默中又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只是不能说出来。
话已说出来了,至于听不听得进,便不是她能左右的。
姜惗急着脱身,远远瞧见吕承安朝这边过来,便依礼告辞,拖着腿迎上几步,由两名内侍搀着,躲开乱糟糟的人群,出了西苑。
厚重的轿帷落下,内外隔绝,她心绪才稍微平复了些,贴着侧窗问:“吕公公可知萧厂臣现在何处?”
“回娘娘,督主方才听了口谕,这会子已到神霄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