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朕在里面眼里究竟是天子,还是任人愚弄的傻子?”
延和帝一把揭去被衾坐起身来,森然瞪着他:“你不说也罢,朕即刻便叫人把她带过来,一见便什么都知道了。”
这是动了真怒了,前戏也已铺垫得十足。
萧靖躬身退开,屈膝跪倒:“主子圣明烛照,奴婢虽有肺腑之诚,但这事……这事,实在不敢明奏,主子若要治罪,奴婢甘愿领受,绝无二话。”
延和帝脸上泛起意料之外的错愕,面色越发沉凛。
“不管实情如何,你说了便没有罪,若是不说,不单是你,就连谈闳,朕也会下旨即刻赐死他,绝不心软!”
跪在下面的萧靖果然受惊似的一颤,伏地叩首:“干爹伺候主子忠心耿耿,又已风烛残年,求主子千万慈悲,奴婢,奴婢……”
延和帝唇角抽颤:“你究竟说是不说?”
萧靖耸颤着肩,像是陷入天人交战,踌躇不决,半晌终于干哑着嗓子开了口:“回主子,妙真散人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眼下实在不宜见驾。”
对面传来痛彻肺腑般的抽吸,跟着便寂静无声。
他撩着唇角暗笑,等了半晌才假意惶恐地抬头望过去。
须弥座上的延和帝已变得面色青白,泛紫的薄唇向旁抽扯,鼻息一蹙一缓,整个人已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主子息怒,凡事总有个了结的法儿,千万莫伤了龙体!”萧靖起身抢过去扶住,帮他抚着胸口顺气。
不料这话却像覆舟之羽,几乎刚一出口,延和帝便喉头一涌,鲜血从口中喷溅而出,登时染红了素白的道袍前襟。
“主子!”
萧靖悚然叫起来,扭头冲外面急喊:“来人,传御医!快传御医!”
“不许叫。”
“主子……”
“没听见么?朕说不许叫!”
延和帝厉声一喝,双目圆睁,唇齿间血色殷然,儒雅的面庞蓦然显得有些狰狞。
萧靖顺着他的意思没敢再出声,挥退刚进来的内侍,拿帕子帮他抹着嘴角的血迹。
延和帝木着眼,眸光又变得散淡,喘息中脸上的怒色也渐渐沉了下去,像被抽空了力气,塌着背枯坐在那里。
“是谁?”
“回主子,事出蹊跷,委实不知内情,况且有损主子圣德,奴婢哪敢大张旗鼓。”萧靖继续替他抚着胸口,“但请主子放心,奴婢已严令蕊珠殿内外封了口,半点风声也不会泄露出去。”
又是良久默然,延和帝忽然问:“你说……朕这辈子是不是作孽太多,才会有此报应?”
作孽太多?
可不是么,怪就怪现下才开口说出来。
萧靖凛然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跟着重又跪倒:“回主子,外事不靖,是诸臣失忠,内事不靖,是宫闱失和,与主子的圣德无关,主子是万民的君父,臣等贻君父之忧,才真是罪该万死。”
“到了这时候,恐怕也只有你还会替朕开脱。”
延和帝苦笑了下,眼中的神光几乎凝滞,变得越来越沉。
“宫里才几个全须全尾的人,究竟是谁,根本就不用猜,往后也瞒不了。”
他向后一倒,仰瘫在软榻上:“把人带来,朕要亲口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