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她们去丞相府都是男装,这次是女装,西门上的人见了紫苏压根没认出来,问是谁,有何贵干。
紫苏叫他仔细瞧,他哎哟一声:“原来是姑奶奶,差点就不认识了。”又看了一眼紫苏身后的俩人,悄声道,“你们可来了,三公子隔三差五就来问,今天可算盼来了。”
紫苏悄声问:“三公子在么?”
门上的人道:“到宫里去了,不过?应当快回来了,几位先进去等吧。”说着叫了一个小厮,让他领去濯缨楼。
相城去宫里当值,不能带随从,通常都是自己骑马去,所以李玮是在府里的。李玮见她们来了,欢天喜地的迎到了楼上,说他们公子估计很快就能回来,叫她稍后。
他书房的案子上有半幅未完的山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习武的关系,手腕有劲儿,笔下千钧,山水很有力量。
她坐那看了一会儿,又起来。案头缸里放了四、五卷画,她抽出一幅来看。
第一幅就抽到了他们在离宫初见时的画。她抱着荷花,立在湖边柳下,他被人领着,从她们面前经过。
她细看画上的自己,好像是跟鄢春君送她的那幅画上的相府大小姐有些相似。
风吹过银杏,树叶呼啦啦响,她坐在室内,看着那画,觉得遥远,像做梦一样。她记起那日他脸上晃动的树影,树影下唇红齿白的脸,半明半暗的,绘出春日一样的明媚。
她看到他,想得是这张脸真好看。那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在想什么,是单纯的觉得她好看,还?是因此想到了他姐姐?
那个因姐姐出嫁而伤心的嚎啕大哭甚至吃起了寒食散的少年,他姐姐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从椅子里站起来,叫李玮不用候着了,出去吧,她一个人等就成。
李玮走后,步长悠穿过明间,到了他的卧房。
卧房半透明的隔扇六围香草屏风换了新图,模糊了脸的一对青年男女,或月下对弈,或屋顶看星,或亭中抚琴,或竹边摇椅,或对镜梳妆,或持书闲谈。
手指抚上去,明纱细腻,绣工精致。
眼前一一掠过?相似场景,当时不觉得,现在看着还?挺隽永。
心里稍微好过?了些,他这里全都是她。
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姐姐对他好,他敬她爱她不是应该的么?他们是姐弟。他和她是夫妻,不一样的。
他卧房里陈设不多,床,妆台,灯,衣架,几盆花草和屏风,她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像个精明的干吏,必须把所有能藏污纳后的地方都翻一遍才放心。
她甚至还到窗口看了看外头的银杏树和底下的湖。没半点可疑之处,她稍微松了口气,到他的床上躺着。
此时正值午后,因为没来得及吃午膳,正饥肠辘辘,却没什么胃口,想眯一会儿,还?是辗转反侧睡不着,只好起来又到书房去看画。
他书架上一半是书,一半是画。
画都装在匣子里,有他自己的,有收藏的。匣上贴着画签,写着名。
她之前?挑着借走看过?一些,如今再看,发现还有许多漏网之鱼。
她把自己感兴趣的一一抽出来搁在案子上,在寻到书架倒数第三层时顿住。
她看到倒数第三层中间有个画匣,签子上的小字写着《灵丘夕照图》。
她心中一沉,觉得不妙,扶着书架缓了一会儿,将匣子抽了出来,勉力维持着平静,尽量使自己的手不要太抖。
她将画铺开,画中内容一点点显现。是穿城而过?的澜叶河,河上繁忙,两岸繁华。她看了两眼就知道是谁的手笔,可不死心,抖着手稳住心,叫它先不要沉下去,一直看到最后,看到落款和印章,看到日期。
戊申年腊月相城。
戊申年,上一年。腊月,十二月。
她跌坐在椅子里。
正好李玮进来送茶,见她看画,就笑:“这书房也就是公主能随意进出,别人没允许是不准进来的,更别说看他的画了。”
步长悠像遇到救星了一样,忙问:“这有幅《灵丘夕照图》,你们公子上一年去过?沈国?”
李玮搁下茶盘,探头看了一眼,道:“可不,好像十一月去的,回来画了这幅画,画了半个多月呢。”
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真去过沈国,就在上一年,可他压根没跟她提过一句。
她追问:“他去做什么?”
李玮道:“我们姑爷上一年因为二公主的婚事去了穆国,回来途中遇到一个游方的画师,本想邀他入鄢,画师说他要去沈国访友,没来。我们公子听说后,就去了沈国拜访他去了。”
步长悠微微松了口气,却没敢彻底放松,继续问:“那你们见到他了吗?”
李玮摇摇头:“小的没跟着去,不大清楚,不过?听公子说,好像是没见到。”
步长悠呆住了。
李玮见她没其他话要问,就出去了。
步长悠脑子里杂七杂八的闪过许多念头,她却一个都抓不住。
她在书房待了一会儿,觉得这么着不是个事,就将画收了起来,放回原处,然后下了楼,跟李玮说不等了,还?是叫他回来后去清平寺吧。
李玮只好将她们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