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园的伙计平日里接待的都是达官贵人,从未见过尘如风这种衣着打扮。他判断尘如风不是什么高贵身份,哼了一声,说:“请你出去。”
尘如风抬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伙计。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表情,就这样盯着。
伙计被盯得全身发毛。他吸了口气,努力不让尘如风看出怯意,清清嗓子道:“来这里是要消费的,你有银两吗?”
尘如风解下腰间的钱袋扔在桌上,里面的白银滚落出来。一锭银子喝一壶茶,绰绰有余。
伙计没想到尘如风出手如此阔绰,很是吃惊,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待,旁边桌的两个青年公子走了过来。
公子甲哼笑一声,对尘如风说:“这里不是有钱就能来的。在座的都是斯文人,你坐在这里不觉得不妥吗?”
尘如风没有回答,目光落在面前的茶杯上。
公子甲以为尘如风认了怂,继续道:“要说茶钱,谁没有呢?关键是心情,你坐在这吓坏了不少人,你知道吧?”
今日,公子甲与心仪的小姐甲来茶园游玩,一心想着可以增进感情,可小姐甲极少出门,见到尘如风的利剑,吓得喝茶都喝得索然无味。公子甲觉得这是展现自己男子汉气概的绝佳时机,便“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
公子乙平时跟着公子甲活动,是个拍马屁的角色。公子甲带了头,他也不会袖手旁观。他将尘如风从头到脚打量了两遍,然后将那锭银子重重地拍在桌上,说:“你这个样子,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要不要我叫官府?识趣点,大家都好过。”
伙计见城中两个富贵公子表了态,自然选择和他们同一战线。他做了个请出门外的手势,说:“请吧。”
听到声音,在场其他公子小姐都不约而同看了过来。虽然有少数人默默同情尘如风,开始窃窃私语,但始终没人愿意为他得罪公子甲。
尘如风不吭声,也不离开,就这样静静坐在椅子上。似乎周围那些不友好的目光和声音,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公子甲眯了眯眼睛,有点不耐烦了,说:“你说你这个人,不仅是小偷,还是个聋哑小偷。”
秦婉柔看不下去了,脸色凝重地就要往外走。
路过白黎轩身边时,他一把拉住她,问:“你想做什么?”
他看了外头一眼,问:“你不会是想替这种人出头吧?”
秦婉柔皱眉,道:“‘这种人’是哪种人?他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白黎轩笑了,他放下帘子,清幽安静的厢房立即和外面紧张的对峙隔离开来。
秦婉柔看不到外头的情景,有些着急,问:“你做什么?”
白黎轩说:“婉柔,你知道的,一帘就隔开了两个世界,他不是我们这类人。”
秦婉柔有些恍然。
她记忆中的那个白黎轩,是个友善且富有同情心的小男孩,总是将感谢挂在嘴边,即使对下人也没有呼呼喝喝。她总爱跟着他后面叫他黎轩哥哥,甚至还幻想过长大后和他一起的情景。
只是,她的黎轩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只存在于她的记忆中了。
别说尘如风与她是生死之交,就算外头只是一个遭到无理驱赶的陌生人,她也不会坐视不理。
秦婉柔看着白黎轩抓着自己的手,有些厌恶了。
她淡淡道:“你放开我。”
白黎轩实在无法理解秦婉柔的想法,只以为她在发小姐脾气,仍是笑道:“婉柔,你不至于为这种人伤了我两和气。”
“再说一遍,放手。”秦婉柔发出最后警告。
白黎轩虽然做生意不太灵光,但仗着一副好皮囊,平常还是能吸引不少深闺小姐。他自信秦婉柔这个青梅竹马能垂手可得,干脆将空出来的另一边手也搭上了她的手背。他抚摸着她光滑的肌肤,说:“我们说些……”
话还未完,秦婉柔一把将手抽了回来,说:“白黎轩,我和你再无什么好说。”
白黎轩还未想通秦婉柔哪里来的大劲,她已经出了厢房。
她径直走到尘如风的桌前,将他护在身后,对众人道:“他有银子,凭什么不能在这里消费。店里店外哪里有写了?”
小姐乙是公子乙的爱慕者,这时也加入了战圈。她说:“我们来这里喝茶,自然追求愉悦。可是他这模样,我们都倒了胃口。”
秦婉柔学着小姐乙的说话,说:“你还让他倒了胃口。”
从未有人敢这样和小姐乙说话,她小嘴一扁眼泪就要下来。她指着尘如风,说:“今天这茶还喝不喝了?我看他不顺眼,他出去!”
秦婉柔冷笑,反问道:“你看他不顺眼,你自己怎么不出去?”
小姐乙被问得哑口无言,她正愁着满肚子委屈不知如何说出,白黎轩出来了。她将火力转到白黎轩身上,问:“白公子,这是你的朋友吗?怎会如此无礼?”
刚才,公子小姐们都看着白黎轩和秦婉柔进包厢。如果他现在将关系撇得一干二净,有点说不过去
他只好顶着巨大的压力,走到秦婉柔旁边,低声道:“他们这里的人,你一个都得罪不了,再这样下去没办法收场。”
秦婉柔说:“那我还得谢谢你的提醒了。”
白黎轩听出了她的讽刺,正色道:“秦婉柔,你别忘了,你还要来我这儿看病,还有你的药……”
“不需要了”,秦婉柔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白黎轩,说:“你留着自己吃吧。”
她环视在场众人,说:“你们有个好出身,一生下来就有使不完的银子。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命好,你们没钱的时候,向爹娘双手一摊就拿钱,可这个世界更多的人,能靠的只有自己。
刚才在里面,白黎轩有句话我觉得很对,他说尘如风和你们不是一类人。是的,他比你们都要自立自强,因为你们离开了家里,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