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逢乱世,多一份柔软就多一份危险。
带着这帮孩子们见见血,他们说不定还能活得久一点。至少王秉通是这么觉得的。
至于心理健康教育?谁管那么多。
那次王秉通难得换了个外观。他若是装成个人样,看着也像那么回事儿,一身正经长袍,梳个发髻露出那张没有血色但斯文俊秀的脸,再微微一笑。城内有富贵人家乱跑的小孩子不懂事撞在他身上,孩子撞了个跟头,坐在地上抬头看他在笑,于是也跟着笑,咧开缺了俩门牙的嘴,伸了手要抱抱。
王秉通颇为可亲的伸手拉他起来,摸摸头,问他:“没事吧。”
孩子摇摇头。
“那就好。”王秉通笑了笑,还是很和善的样子。估计他温而文雅的样貌气质很像那孩子上京考学的大哥,孩子傻乎乎的拉着他,小手伸进兜里,想要给大哥哥一块糖吃。
结果糖没掏出来。
一眨眼的功夫,王秉通抬手掐断了孩子的脖子。
那倒霉孩子的灵魂失去了转世重生的机会,成为了当时还自称王富贵的魔修的饭后小甜点。他掠夺人类生命的时候半点不像是在对着自己的同类出手,一张英俊的面孔因为抑制不住的贪婪和渴望而扭曲。那时候的王秉通看着就像是个饿了很长时间刚放出笼的畜生,流着涎水将孩子的灵魂吞吃入腹,直到饱腹感顺着丹田传递到大脑时,猩红的眼眸中才出现独属于智慧生物的理性光辉。
温勉眼睁睁看完了全程,一阵恶寒于脊椎处升起,让他情不自禁的将那本修魔的功法扔到一旁。
他并不是感到害怕或者恶心,抑或是出于对那孩子的同情。
同情也许是有的,但他人小势微,就连同情也显得廉价。
——他只是忘不了王秉通在那一刻展现出的兽性。
人类如果完全被欲望支配,理智半点不剩,他们还能称作是人吗?和野兽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修魔的后果是变成这副令人作呕的、连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样子,那他还不如继续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普通人。
温勉那天很平静的跟着他师父回到住处,在王秉通带着嘲弄的眼神中缩到角落里睡觉,也没有做噩梦。人命如草芥,人死如灯灭。他没有再想起那个无辜遭难的小男孩,只是再也没试图去修魔道。
面对祁尚英的疑问,他不愿意解释那么多,干脆装作一脸茫然的表情。祁尚英也不指望他能给出答案,接下来的一路上又断断续续的给他科普了一些修真界的常识。
两个时辰以后,他们在一座直上云端的险峰山脚下停了下来。
温勉已经能够听到沧江波涛汹涌的流水声了。
祁尚英给温勉介绍:“这是卧沧山的主峰,隶属掌门一脉,山上禁用任何飞行器具。”
他之前也提到过卧沧山的掌门。这一代掌门姓梅,名光济。梅音同‘没’,这个姓氏不管在后面接什么听起来都显得语义有点怪,特别是‘光济’又有普济光大之意,叫掌门全名就仿佛是在故意诅咒卧沧山一样,所以大家从来不称呼他的姓。
每次修真界举办什么盛会,各方巨佬齐聚一堂,在一群以姓相称的三个字的称呼里面,光济真人四个大字与众不同特别突出,让人想忽略都难。
他们顺着山间修筑的石板路徒步上山。温勉身体年龄小,还有点营养不良,折腾一天之后情绪又大起大落,早就累的昏昏欲睡,好不容易踉跄着跟在祁尚英身后爬到峰顶,一口气骤然松懈下来,差点腿软跪在地上。
之所以说是差点——因为就在他膝盖一弯的瞬间,一只手飞快的从斜侧方伸过来,就如同早有预料一样,正正好好托住温勉的胳膊。
与此同时,搀扶住他的人开口说话,声音低沉悦耳,宛若玉石之声,一入耳便让人升起想要观其姿容的念头:“你没事吧?”
温勉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就条件反射的露出一个微笑,陌生环境带来的警惕心让他下意识的加强了自己的伪装色,争取让人一眼看过来就心生好感:“没事,谢谢师兄。”
反正他入门时间最晚,遇见不认识的年轻人,叫师兄师姐总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