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苏醒的,常年累月的早起已经让他的身体养成了固定的习惯。醒来的时候,他感到了周身的暖意,不由得不愿意睁眼,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温柔的为他清洗伤口、包扎上药,那个梦境太过美好,连带着身上的伤口似乎也不再那么疼痛。他又换了主人,这次的主人是个衣着古怪的少女,她在生死边缘将自己买了下来,是个好心人。这一次卖的是死契,是否意味着自己终于不用再被丢弃?
丢弃——想到就会觉得内心绞痛,他不是很明白在经历了这世间所能想象的种种磨难后,为什么他从内心深处最恐惧的还是“丢弃”。
又过一会,没有等到催促谩骂的声音让男子感到一阵不安,没有熟悉的鞭子或冷水,反而是身上棉絮的温暖感格外清晰,莫不是自己已经死了,自己这样的孤煞死后只怕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地狱竟有如此美好?那自己一直以来苦苦挣扎的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胡思乱想中男子睁开了双眼。床,自己竟是躺在床上,这是连梦中都不敢奢望的场景,男子不安的起身,一抬头便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熟睡的少女,清晨阳光就那样柔和的洒下,给一切都笼罩上一层不真实的光彩,男子就在这一片晨光下看着自己的主人,恍然间觉得自己其实是遇上了拯救众生的仙人。
强烈的震惊夹杂着不真实感所带来的冲击,让他无所适从。男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得到了处理,这让他的内心又是一颤。慢慢走到桌边,他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少女,睡梦中的少女不知在呓语些什么,紧皱的眉头让他十分惶恐,这是他的主人,此刻却睡在桌边,将床让给了他。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犹豫了一下,男子颤巍巍地伸手将少女轻轻抱起,犹如呵护珍宝般将少女小心翼翼的挪到了床上,取过被子将自己盖过的一面翻转,用干净的一面为少女轻轻盖上。而后,男子在床边找了一个不碍事的位置安静地跪好,默默的等待着少女醒来。
墨筱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模糊中她觉得自己躺在家里,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场荒诞不羁的怪梦,彻底清醒过来后,她意识到自己还在客栈,之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唯一比较诧异的是她怎么会躺在了床?她在床上,那床上原来的人呢?疑问在扭头间得到了答案。人,自然是跪在了地上。似是感觉到了少女的目光,跪着的男子抬起了头。阳光下男子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多了一种充满韧劲的生命力,墨筱暗暗惊奇这人的恢复能力,惊奇之余不由又有些得意,不管怎么说这人是自己救回来的。
无暇去计较男子怎么又跪在了地上,墨筱觉得自己有太多的问题要弄清楚,刚坐起身,那男子开了口:“下奴昨日逾越,恳请主人责罚。”“逾越?”墨筱觉得莫名其妙。“下奴昨日晕倒,连累主人受累,还霸占了床铺,污脏了被褥,浪费了药材……”男子声音越来越低,头也随之低垂,似是愧疚的说不下去了。
墨筱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人长得倒是灵气俊朗的面孔,性格怎么有些傻的可爱,看昨天他那样子,命都快没了,现在却有心情去计较什么床铺、药材。“你昨天那样真吓人,我都担心你会不会就那样死了。你先起来,我有话要要问你。”
男子不可置信的抬头,主人说担心他的生死,似乎从没有人担心过他的生死。又听说见要他先起来,慌忙起身间跪太久的膝盖有些发麻,一个踉跄眼见要栽倒在墨筱身上,男子硬生生是扭过身子,“咚”的一声磕在了床腿木梆子上。
墨筱见男子摔倒本是伸手去扶的,不想还没碰到他,便见他换了方向撞向一旁,心里感到一阵无奈,“你赶紧坐下吧,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男子本是起身站到了一旁的,听到墨筱的吩咐便乖乖盘腿坐在地上,只是僵硬的身子泄露了他的紧张与不安,“下、下奴没有名字。”
墨筱本意是想让他找个凳子坐下,见他这样心中一阵无奈,假装没看见他的不安,继续问道:“没名字?怎么会呢?”“下奴身份卑贱,不配有名字。”“那以前别人是怎么称呼你的?”话一出口,墨筱就想到了昨日在卖台上的咒骂,那显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再一看,男子的脸果然白了几分。
“算了。”赶在男子开口前,墨筱抢先说道,“既然你没名字,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看着面前的男子身子轻颤却没有说话,墨筱估摸着他是不会反对了,低头想了一会。“涅渊如何?涅槃的涅,深渊的渊。”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寂,就在墨筱以为男子不会开口时,听到一个略带颤抖的声音缓缓道:“涅渊谢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