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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逐鹿30(1 / 2)


千叶从来不惯别人良好的自我感觉,面对单永昌像是兴师问罪一般的态度,也回以毫不客气的冷笑“我如何欺你”

单世昌眸中陡然高涨的愤怒与面上流淌的阴鸷,交织出像是要将她啃啮吞下腹中才能善罢甘休的可怖,他自席上慢慢起身,晴日的光线透过窗棂,打在他的银甲上闪烁出一片森冷的光晕“为什么是大兄为什么要是这种时候”

他紧绷着脸孔,从胸腹中蓬勃而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声声控诉与怨恨“这段婚约不是权宜之计吗我已娶妻,已生子,按照你们所说的每一条每一道走下去可现在却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个笑话”

他的眼睛赤红,面庞却惨白,怒火烧着他岌岌可危的神经,血管里流动的都是滚烫的岩浆“早知今日,我又何必违心做那一切”

千叶冷眼直视这样冲动激烈的感情,想到的却是单世昌同样炽烈却又极其隐忍压抑的爱,并不会如此直白表露,却能将自己的一切野心与原则都踩在脚底,以此来述说自己的在意,她要扒开他的胸膛,亲手掬起那心腔中萦回的热血,才能触摸到他的深恋。

正是因为稀有而奢侈,与这世上的人皆不同,才叫她此般念念不忘。

她的眼睛微微闪烁,掩饰了不合时宜的走神,或许正是由于这瞬间洋溢出的从容不迫的笑意实在太过美丽,竟叫人觉得震慑。

“所以,你究竟是愚蠢呢,还是天真”

千叶慢慢走上前去,在另一边席地而坐,迤逦缓行的姿态犹如画中走出的倒影,敛袖正坐的模样端庄大气,一举一动皆具韵味。

而这样美丽的人仰起头,却无丝毫居于下位的卑微,甚至那幽深淡漠的眼瞳里面,映照见的全是旁人的惊慌与难堪。

“二郎予我来说,又是什么人”那么刻薄又不留情面的话便是自花瓣般的嘴唇里道出,“为何要嫁与你兄长,还需要解释么”

她语声幽幽,唇角却挂着淡淡笑意“因我爱上了他啊。”

单永昌整个人都是一怔,显然被这句话直击心胸,瞬间的剧痛侵袭得他站立都有些不稳,原本便惨白的脸色更加灰败起来。

千叶并没有放过他,或许未给予他思考的余地,就在他心乱如麻手足无措的当头,毫不犹豫加大了药的剂量“三年之前,我什么都不信,我只需要一个稳定且安全的盟友,你们兄弟俩的爱恨情仇于我无关,因为我谁都不恋,你大兄要不要娶妻、你要不要生子于我也无关,北境如何发展单氏如何传代于我有利,我便促使这方战车行到怎样的地方去可你大兄实是这天底下顶好顶好的人,叫我心甘情愿爱上他,叫我能赌上命去信任他。”

她轻笑着,眉目和缓,语声优优柔柔,话语却有着斩钉截铁、落地峥然的果决“嫁予他,甚至为他生儿育女,皆为我身为女人最基本的渴求,与谋略无关,与算计无关,将来单氏如何传承我管不着,我只知道,与他互相扶持、砥砺前行皆是我所求”

单永昌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剑,夺前一步,那森然的铁器便重重架在她肩上,仅是这个动作,吹毛断发的刃气甚至便切开肩头一缕细细的发。

“我便活该是件牺牲品”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捏着剑柄的手指发出关节咯吱的声响,似乎将要活生生捏碎指骨,眼中全是噬人的红光,嘴唇却在颤抖“娶了个不爱的女人,生下个不喜的孩子,日日被困在州府文案之间,这便是我所求你仍立在那山巅,仍不染风尘,我便认那一切都有价值,可你愿意委身于我大兄,愿意为他生儿育女,为何不想想我又被你置于何地”

他的手一抖,刃铁便在她脖子上擦出一道红痕。

千叶顺势高高地仰着头,猩红的血液从宛若天鹅般柔韧修长的脖颈上流下来,在他的阴影里,她整个人更为单薄瘦削,就像一朵素白盈美的花硕般脆弱不堪一击,但她静默的沉郁的、从容不迫的双眼,却将他所有的慌乱都打了回去,只余下满腔的痛恨与愤慨。

如果当年,她就择了他兄长,他会不甘、会痛苦,但他还是会认下,他就仍是那个潇洒自信浑然无惧的少年将军

可他付出了那么多,她却爱上了他兄长,全然推翻了过去的一切估计,所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那一切都是他自欺欺人,是他自作多情么

单永昌通身宣泄而出的都是杀意,像是倾尽了所有的力道,所以连手都在发抖,连牙齿都在打战“阿妹,你死吧我心中的野兽已忍不住要破栏而出,我不能与大兄反目你死吧”

千叶仿佛感觉不到无处不在的杀气,静静望着他的眼睛。

闻言忽而笑开,月夜清昙砰然绽放时之姿该是有着何等惊心动魄的美感,在他庞大的阴影中缱绻笑开的女人并无一丝惧意,连嘲弄都没有,只是那么轻描淡写地毫无意味地笑。

“可是凭什么呢”

“为什么这世上的女郎便只能承受、只能等爱,而不能主动索取呢”

她那么幽幽地叹息道“夫君爱我,愿为我割舍所有,我便将身心皆交付于他可二郎爱我,又先予了我什么”

“二郎所选择的一切,皆不是为我,二郎的退让与取舍,也不是为我,为何要将责任加诸我,现在还要以杀我来弥补自己的错误”她笑道,“为全兄弟情谊舍却女人,二郎当真是大气。”

那只手猛然一颤,剑失了控制,顺着她削瘦的肩头滑落,在衣袍上划出一道口子,沉闷一声砸落在地。

千叶的脖颈上又落下了第二条划痕,血流得不多,滴落到素衣肩头,却鲜红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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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永昌脸孔扭曲,就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揉搓他的脸,将之挤压得面目全非,就好像是被陡然砸中了最柔软最脆弱的部位,痛苦与眼泪奔涌出来,他踉踉跄跄地退后,跪坐在地狼狈至极。

千叶慢悠悠站起来,敛一敛袖子,这回是她居高临下俯视他了。

“若二郎当真有胆量与你兄长相争,我倒还要高看二郎一眼,指望着别人的同情怜悯,实在是难看。”

她冷笑“只凭这点,他便胜于你良多”

区区一个单永昌,简直不堪一击。

恨又恨得不够纯粹,爱又做不到不顾一切,自以为痴情无二,对于出乎意料的事物却只知道怨怼他人,都送上门来了,不狠狠打击他一回都说不过去。

单氏知不知道单永昌的脑残行为她不管,反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她也没大张旗鼓宣扬,但她转头就将向北境索取的辎重又加重了三分,也不怕北境不给。

千叶与单世昌的结合确实出于爱,毕竟她的性子,若非如此怎么愿意将自己栽进局面之上,只不过说到头来,更不少这份婚姻能带给他们的利益就是了爱是真的,但真要说到生儿育女什么的,当时说来就是在刺激单永昌,她还没做好相应的准备,也不知道多这么个牵绊对她来说是好是坏。

药有在服,同房也刻意避开了易受孕的时期,所以在单永昌离开不久之后知晓自己真怀了身孕,她的惊愕与荒谬不亚于知道野人身世有异之时这可真是个大意外。

她在屋内坐了半宿,心乱如麻,天亮前等候在外间的婢女终于忍不住自作主张,俯着身进得屋来,为她点亮油灯,然后跪坐于她身侧,垂着头,依然是悄然无言。

千叶为闪烁的光线刺激了视野,不由自主眯起眼睛,侧眸看去,发现是阿蓟。

她对于婢女们最大的要求就是寡言听话,在她面前,从来没人敢多嘴,做好职责规定的事之后,接到什么命令再做什么,断不可越俎代庖。

武婢们举止不规矩一些,但大多只在出门时护卫身侧,就算碎嘴她也听不到,更不会在意,贴身的婢女仍是最初时自西津跟随她至雁阳,又自白鹤山随同她去北境的那几个,因此极懂得她性子,素来谨小慎微。

若是寻常,阿蓟这番动作定然要令她不喜,但这时候她已经思索地精疲力竭,纷纷杂杂的思绪流窜拼杀之后,沉淀下来,脑袋反而是空的,也懒得计较这点小事。

但阿蓟的意思她懂,她今日是有些反常,阿蓟担忧她的身体,因此催促她下决定。

若留,那便要尽快歇息,明早还有不少事务;若不留,她即刻请医者去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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