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亮得早,阳光一展祝微星就从床上起身。离开房间时哥哥还在下铺打着小呼。
正在熬粥的奶奶看见他有点意外,微星和她问了早后就进了浴室洗漱。
一夜没睡,精神倒还不错,把自己打理干净,祝微星又将昨天堆在水池里的脏衣服洗了,连带着祝微晨换下的。
祝微星的手细白滑腻,比小姑娘还要嫩上几分,别说做粗活,以前怕是连阳春水都不怎么沾,此刻用着生疏手法搓洗那些脏衣服,半弯得腰让他脑袋充血,没几分钟就要直起来喘两口才不至于晕眩。家里没有洗衣机,想到老人家不灵便的腿脚,夏天还好,冬天的厚重衣服也不知奶奶过去是怎么清洗的,祝微星有点不好受。
弄完后拿到走廊上去挂,遇上几个出门上班的邻居,从他们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能知晓往日邻里关系的不亲近,一个剥毛豆的老太太更是不冷不热,鄙夷不屑。
祝微星继续晾衣服,但技术似乎有些问题,祝微晨本就陈旧得不堪一击的衣服在悬挂时又被撕出了两道新口子,越发惨不忍睹。祝微星无奈。
正懊恼,几声砰响在旁炸起。
祝微星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对幢四楼走廊上,一男生正非常不耐烦的砸着门,那方位,该是他自家厕所。
男生造型和昨天一样,上身赤着,下头还是松垮裤子没系裤带,趿拉一双人字拖,睡眼惺忪的扒着自己只剩层青皮的脑袋,不爽地嘟囔道:“……开门,开门,你好了没,苗香雪!”
厕所里跟着传来喝骂:“催你个大头鬼啊,老娘才刚进来。”
被骂的姜翼不买账,依然砸门:“你他妈在里面都待了一个小时了,你是不是掉茅坑里了,再不出来老子屎要拉裤子里了!苗香雪,苗香雪,听见没!”
他们的声音并没因为内容隐私而有所收敛,透过半露天阳台被扩散到弄堂的四面八方。
可与觉得尴尬的祝微星不同,羚甲里诸位对此全都淡定自如,上下班的头也不回,老太太还在剥毛豆,对幢楼三楼的浇花大爷连手都没抖。
于是祝微星的视线便显得如此不同寻常,还被那男生敏锐地察觉,侧脸向他看来。
祝微星面上不显,回视一眼想回屋,却听他们楼道也起了骂声。
“哪个杀千刀的傻子把垃圾扔在走廊挡道,人家不要走路啦!”
“你叫人家傻子,人家可不傻,现在捡垃圾能赚多少钱,可发财的咧。”
“是喔,人家比我们聪明多了,东西脏臭,也知道不能放自己家。”
祝微星循声回头,见有两人正抬脚把祝微晨昨天摆在阳台边的麻袋踢到楼梯口。那东西其实不大,堆那儿并不影响行人往来,但对方仍觉碍眼。
祝微星一愣,赶忙上前将袋子拽实,抬头望着两个年轻女人,应该刚从403出来。
或许之前恶名在外,对方和祝微星对上眼显然瑟缩了下,见他未有下言,又挺腰冷哼,嫌恶的绕过他走了。
祝微星讲理,占用公共区域是自家不对,但她们对哥哥出言不逊,便也收起了歉疚。只默默想将东西提到楼下,以免再挡路。
这时有人喊他名字。
“微星……微星。”
祝微星找了一圈,探出阳台。焦婶在楼下一手对他招呼,另一手牵了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
焦婶道:“微星啊,那几件衣服是不是你晾的?不可以直接挂那,要用夹子夹住,不然来点风就要刮走,还得你奶奶去敲人家门帮着拿回来。”
祝微星听罢,只能笨手笨脚的按着焦婶的指导重新一步步晾晒。两人隔着四楼,跟上远程授课似的一口令一动作,但效果仍甚微。
“算了算了,等送完龙龙我来给你晾。你那些废品也不用拿下楼,我正好路过流动市场,让收旧货的上你家收。”
焦婶说完她牵着孙子走了。她手边那个一直凝视着祝微星的小男孩忍不住对他笑了笑,又害羞地挥了挥手。
很简单的一个行为,却是祝微星这些时日以来得到的最真情实感的笑容,没有质疑,没有同情,也没有过分的小心翼翼。他忍不住伸手也对小孩儿挥了挥,嘴角轻轻微扬。
待孩子走远,祝微星转身,却发现对幢的高个儿男生竟一直没走,叼着根已快燃到屁股的烟半靠在门上,表情懒散的瞧过来。像看了场家门口的连台戏,虽蹩脚却免费,且吹拉弹唱曲目良多,勉强打发了他的无趣时间。
见祝微星目光,男生玩世不恭的朝他挑眉,把烟屁股摁熄在了水泥栏上。
祝微星以为他有话要说,可不等人开口,男生身后的门开了。
苗香雪从里面出来,换下大花睡衣换上碎花连衣裙,配上一张化了淡妆的脸,很艳很有气质,看着最多不过四十岁,难以想象会有那么大的儿子,更难想象还和儿子在厕所门口一来一往恣意嘶吼。
苗香雪用手里的塑料扇子扇了姜翼一脑袋,不高兴道:“有你这么对老娘说话的,催催催,催魂吶,也没见你真拉裤子里。行了行了,赶紧进去,一会儿吃了早饭跟我一起去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