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微星在家窝居几天后忽然提着笛箱出门。
奶奶见了,问:“去哪里?”
祝微星说:“门口,练练笛子,晚饭就回来。”
奶奶颔首。
祝微星又问:“您需要买点什么?我回来的时候可以一起带。”
出院回来,祝微星便表现得十分彬彬有礼,他会认真的称呼奶奶“您”,这在过去不能想象。一个向来粗俗之人决定遵循礼节都应有个学习过程。语言、肢体、行为一一循序渐进。但祝微星不,他的举止谈吐甚至表情目光都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自然适度仿佛与生俱来,一点也没有勉强模仿惺惺作态之相。要不是奶奶亲手把他带大,都要以为换了个孩子养。
奶奶视线在他头脸上停驻几秒,想了想:“渔舟街上有家粮油店,你带两斤挂面回来,明早给你哥哥下,他爱吃。”
祝微星应得爽快:“好。”奶奶愿意让他参与家里事,也算是开始认同的一种表现。
奶奶见着他平静面容,想到若是过去的弟弟一见自己先关心哥哥,早就要跳起来拆家。
“钱给你。”奶奶说。
祝微星拒绝:“上回给我的还剩一百,够用的。”
出门就看到一群阿姨婶婶们聚集在阴凉处摘菜聊天,祝微星本欲绕开,没想到一老大爷让他停了脚步。
老大爷坐在车棚前,屁股下一张小板凳,手里竖了一张报纸。
这画面熟悉得祝微星缓下脚步,他走向老大爷后方。一探头,报纸上满版的体育彩票。
祝微星一怔,再四顾周围,破落房子,弄里人物,盛暑场景,满满的既视感。
为何会与几天前的梦完美重叠?错觉还是巧合?
总不见得是自己出现了预知能力?过于好笑。
撇去胡思乱想,切实的琢磨过后,祝微星觉得应该是这位大爷以前就有坐这里看体彩的习惯。梦里的那些场景,自己在羚甲里乱转、见到宋阿姨见到麻将馆、见到同廊发髻老太摘菜都是脑内旧时记忆的一种回闪,非怪力乱神。至于最后跑到407窥私邻居这个不科学的情况,就是梦境的荒诞元素了。
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在慢慢好转?遗忘的过去有可能再被记起?然一想到那个祝靓靓的人品,祝微星又不确定这是否值得高兴。就像人格分裂的精神病人,出现了正常的副人格,却害怕扭曲的主人格回来吞没自己一样。
心情复杂。
见祝微星盯着自己的报纸愣神,老大爷抬头对他笑:“微星也买了彩票?什么号?梁爷爷替你看看。”
微星忙摇头:“没有,爷爷您看就好。”
这么拖沓几步就被对面宋阿姨抓住了机会。隔着一个岔道,做蓬下淘米的宋阿姨对他发起隔空呼唤。
“微星啊,听说你前两天又晕倒了?要不要紧?应该去医院检查下。”
一旁的陈嫂边打量他边说:“是啊是啊,那天小土匪把你抱回来,你整个人无知无觉瘫他身上,我们看了都吓死,你奶奶也要吓死了。”
“应该叫救护车的呀,”宋阿姨显然不是第一次和大家一起回顾这个弄堂新闻,提起来仍意见良多,“姜翼他们这种小年轻不懂很正常,大人要懂的呀,我看电视里讲,脑震荡昏过去不能自说自话抱来抱去,就要送医院。”
“叫救护车很贵的,而且也要能进到弄堂里来,你看看堵在外面的流动市场,车真到家门口,人都凉了。”陈嫂作为当场亲历的证人,很有发言权,“你是没看到,那时候小土匪把微星抱回来半天都叫不醒,把大家都惊到了,不是没有人提议要打120,大家都在出主意。但一怕车被堵,二来要钱,三也担心时间上来不及,最后龙龙爸爸自行车都推出来了,说自己送更快。”
“那最后怎么没送?”另一个拿着镊子拔蹄髈毛的王阿姨听得津津有味,“祝奶奶还是舍不得钱?”
“这次怪不得祝奶奶,”陈嫂忽然压低了声音,“要怪小土匪,大家在外面急得要命,他倒好,直接把人抱回祝家了,一脸无所谓的说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