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律奖钢琴组最后一轮的?决赛是自选协奏曲。协奏曲,顾名?思义就?是以一种主乐器为中心,其他乐队协同?它一起演奏。主乐器可以是小提,也可以是钢琴或长?笛等等。主办方特意请来?了十分优秀的?乐队予以配合,场面热烈盛大。但对没有乐队经验的?演奏者来?说,却不那么容易。
祝微星提前和他们合排过一两次,效果马马虎虎。这可不是他一个人弹得好就?行的?,跟团得打配合,即便他再优秀,这些年缺乏的?经验也没法立时用天?赋去弥补。
好在那指挥很不错,像知道祝微星没什么舞台历练,时不时给?他投来?眼神示意,告诉他乐队进场的?节点,给?了祝微星不少信心。
尽管祝微星很努力的?学习,但正式比赛时,他这样的?小嫩鸡,多少缺了优势。
就?像包凡,从第一人上场起就?开始唱衰:“啊,怎么办,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祝微星不冷不热的?看?过去一眼。
包凡像看?穿他的?讥诮,认真?道:“这次是真?的?,我一点不会跟团,我排练时就?车祸过了。”
结果这丧曲唱多了还真?让他遇上鬼。上台后包凡弹了一首肖邦的?《第一钢琴协奏曲》,这曲子乐队份额已经够少了,表演时钢琴和他们依旧配合得七零八落错误频出,甚至还因抢了小提琴的?节奏被?那首席狠瞪了好几眼。包凡下?来?后苦着脸哀叹自己要退出古典乐界。
除他之外,另两位黑马也或多或少出了明显的?错误。
而像张鸣鸣、曹芙这种见惯大场面的?,一个人独奏时或许没祝微星惊艳,但加以乐队承托,总体?呈现的?效果就?十分赏心悦目了。尤其张鸣鸣,小小的?身躯弹起拉赫玛尼诺夫的?《二协》来?,气势半点不减,第一乐章刚完,场下?便有掌声响起,可见选手?和选手?之间的?巨大差距。
一共八位参赛者,祝微星的?签运比起之前总算好了一次,排在倒数第二。只不过在选曲上,相比于其他人的?难度,他一反在技巧练习曲中安排的?地狱级,选择了一首相对冷门又简单的?协奏曲
——门德尔松的?《第二钢琴协奏曲》。
有当地大赛媒体?在对各选手?评价时,谈到这位在半决赛上发挥失常惹得评委意见两极的?黑马选手?在决赛上的?选曲时这样写道:“曲子本身很好听,但硬要找个缺点的?话,大概是少了一点冠军相。”
的?确,比起柴可夫斯基,拉赫、贝多芬的?那些世界闻名?的?协奏曲大作?,这曲子从时局性跌宕性技巧性大概都极不上人家,所以要问祝微星为什么选,他大概只能给?出一个答案。
他就?是想弹。
当听完前几位的?优秀演出,踏着主持人的?报幕走上舞台时,祝微星比任何一场都显得精神饱满意气风发,头顶的?灯色并着那胸口的?浅蓝鸢尾,将人映衬的?典则俊雅熠熠生光。
自若的?给?众人鞠了个躬,祝微星轻扫过前两排的?某人,转身坐到了琴前。
对指挥点了点头,听着乐队悠扬的?音乐,祝微星的?手?指随之悠悠奏起。
这样近的?距离,被?那么多乐器环绕包围,他依然有种不真?实感。祝微星记得,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就?会随着师兄师姐去音乐厅听各种现场。他坐在观众席,仰望着台上的?演奏者,总无比羡慕无比向往,他想,以后的?以后,自己也要成为里面的?一员。
他以为不难,以为不久,谁知这一等,竟用了两世。
无论是十二岁做完手?术那五年的?恢复期,还是哥哥去世后决定放弃音乐,后终归不舍仍心存惋惜,偷偷再一次将其拿起。每次做一些绮梦傻梦,以为自己还有能上台的?一天?时,背着人弹得最多的?,大概就?是这首《门协二》。
比起其他高大上的?协奏曲,或许就?因为简单,因为没有乐队搭配,对着音箱也能一遍遍练出点似真?非假的?现场效果来?,一转身,好像观众在为他喝彩,好像乐队真?在他背后。又因为曲调舒缓悠扬,没那么多沉重悲伤,能给?楼明玥本就?不顺的?人生带来?许多虚幻的?鼓励与慰藉,他才?对其那么偏爱那么恋恋不舍吧。
短短的?二十分钟,没太难的?技巧,没太复杂的?情感,三个乐章,连贯温柔细腻明亮,却囊括了楼明玥二十年里最真?挚渴望的?漫长?时光。
有位著名?的?哲学家曾说过,音乐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它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艺术。
尽管祝微星在台上想简单的?表达,想纯粹的?弹奏,但他把内敛了那么多年的?喜怒哀乐都倾注在了这一曲中,个中感情之复杂懂音乐的?观众不可能体?会不出。
宣琅看?见,前排有好几个女?生低头擦了好几次眼泪,她们自己像也奇怪,为什么那么清新和畅的?曲调,听得会这样悲伤这样想哭。
有人问同?伴:“门德尔松的?曲子不应该都是无忧无虑的?吗?这表现是不是太复杂深刻了呢?”
同?伴又听了一段,忽然摇了摇头,她反问:“我一直觉得门德尔松虽出身富贵,却自我要求极严,又传闻因为姐姐的?去世,英年早逝抑郁病亡,那样时代的?一个贵族少爷,他真?的?无忧无虑吗?”
最重要的?是,不同?人的?不同?演奏会赋予曲子不同?的?情感基调,细枝末节的?递进变化恰恰是最弥足珍贵的?感情流露。你甚至会忘了注意他用了什么指法什么技巧,哪里让人叹为观止,你只是浸入了他的?音乐他的?人生,他在这段演奏中带你领略的?旅程。
这是比赛,又不像比赛,这更像演奏。这是门德尔松的?《第二钢琴协奏曲》,又不是他的?,这更像是独属于7号选手?祝微星的?《二协》,是他的?回溯,也是他的?冀望。
宣琅沉默,又去看?台上人,他的?侧影与曲调化为一体?,像几乎融进了光。
门德尔松的?《二协》三个乐章不同?于其他协奏曲,中间并无停顿,因此观众从头到尾情绪都被?带着连贯而下?,直到二十分钟后,当琴声在一段合奏中停下?,场内仍鸦雀无声。
直到几秒,才?有掌声响起,如迭起的?浪,由轻至重,自依稀到四面八方,再是全场起立,久久不息。
祝微星也是缓了几秒,才?慢慢站起,第一次,他在台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给?观众给?乐队,给?所有陪伴他见证他那段过往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下?到后台,嗅到苗头的?记者已风闻而至将7号选手?全全包围,让他聊一下?参赛感言,演奏时的?心路历程,甚至对奖项的?期许。
祝微星只淡然摇头,然后那些记者就?被?宣琅请来?的?工作?人员拦在了休息区外。
他下?台就?没在观众席看?见姜翼,祝微星又在后台找了一圈,最后在楼梯间发现了倚着抽烟的?人。
祝微星问:“是不是很无聊?”他知道对方对这些都没兴趣。
姜翼把烟摁灭在垃圾桶里,似笑非笑道:“这有什么好瞎客气,真?没想好要几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