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下银勺后,章琔又用帕子替章仁擦嘴,笑道:“爷爷苦尽甜来。”
章仁也笑将起来,目光慈爱地看着章琔,“你个鬼灵精。”
春来一壁收拾药碗,一壁喜笑道:“咱们小姐最是孝顺。”
章仁也点头赞同:“这话倒是不假。”
章琔立马嘴甜道:“因为昭昭有全世界最好的爷爷。”
“呵呵呵呵……”章仁笑得合不拢嘴。
张医师开的药里有安神之效,章仁吃完药后不久便在躺椅里沉沉睡去,章琔替他掖好被子,又吩咐人烧旺火炉,待屋子里暖烘烘时方悄然退出寝房。
从章仁的寝房离开后,章琔又立即返回自己房内,自袖间取出赤尾羽箭,夹出密信,捋开后,只见信中写到:今日亥时,红柿子坡,鸳鸯锦。
上一回的葡萄及今次的鸳鸯锦,诸如此,有时是细作的代号,有时是其身上的某个特征,这便需要追尘见机行事,做出准确的判断,找到目标。
不过,像红柿子坡这样入夜之后便无人去的地方,目标极好寻到,比上一回简单得多。
烧掉密信后,章琔从容自若地走出房间,找到于旺,与之就宅里事务进行一番细致的叮嘱,之后便行往客堂。
客堂里,易拾翘着二郎腿,右手撑腮,一串玉白的菩提子被他盘成一团,拿在手里不断揉搓,耐心十足的好,已经等了逾半个时辰,脸上却不见丝毫躁气,只眼底浮着一片明显的青影。
昨夜,他几乎未眠,天尚未亮便已耐不住,火急火燎地起身出门,从城西一路紧赶。
连续一路的落鞭声和马蹄声像是晨鼓一般,将悄寂的尺雪城从昨宵带进清晓。
易拾惊然发觉,心里的那股思眷越发地压制不住,像是中蛊一般,让他情难自禁,变得明目张胆。
“易拾。”章琔的到来打断易拾的思绪。
易拾抬眼看她,浅然一笑,“早啊,昭昭。”
章琔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你叫我什么?”
易拾笑意增浓,咬字清晰:“昭昭。”
章琔一脚跨进客堂,愠怍道:“谁许得你这样唤我?日后再不准唤。”
易拾依然笑着,“好,章小姐。”
章琔将易拾一打量,只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大一样,两人自打成亲起,章琔还是第一次看到易拾穿玄色衣衫,往日见他皆是鲜服白靴,一身锦绣,今日却破天荒从头到脚都是黑色,衬得一张白脸颇无血色。
易拾的异样在章琔心里一闪而过,她浑不在意,“用完早膳我便同你回去。”语气冷淡如数九寒天。
“好。”易拾始终面带微笑,目光温温然。
看着易拾这副神情,章琔禁不住后背发凉,“你……你今日是怎的回事?奇奇怪怪,是不是又想对我使什么阴招?”
易拾摩挲着菩提子,眸子里似蓄着一汪星水,一眨一闪动,“怎么会呢?”
章琔直觉易拾定然没怀好意,于是气势一硬,“管你有什么阴招,尽管使出来,本小姐不怕你。”
易拾眉梢一挑,“本就该如此,你怕我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章琔斜睨着他,嘴一撇,“那可没准儿,你一肚子坏水儿,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易拾未接话,笑意忽然凝冻在脸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章琔,整个人一动不动。
从易宅出来时,易拾的伤疼便开始发作,路上又受到马车颠簸,好几处伤口都被震得裂开,玄色衣衫下,紧紧缠裹的纱布想是已被血渗透,只觉多处冰凉。
十六道伤,他忍到现在已是极限。
见易拾头冒冷汗,唇色泛白,眼睛开始时睁时闭,章琔终于察觉出不对,急步跑到易拾跟前,扶住他的手,“易拾,你怎么了?”
易拾捏紧五指,勉励扯出一个无力的笑,“昨夜在红门里……纵|欲过度。”
“你……”章琔登时气得语塞,一把将他甩开,连啐三口,“色胚,就不该管你。”
易拾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右手徐徐缩进袖中,暗暗捏紧,掌心被硬邦邦的菩提子硌得生疼,嘴里却流气地同章琔发科打趣:“你气什么?吃醋了?”
章琔没好气地道:“本小姐是吃了一嘴大盐,闲得慌。”
易拾笑着向章琔伸出手,“昭昭别生气,你来扶我一下,我们一起回家。”
章琔一把打开他的手,毫不犹豫,“谁要扶你?我警告你,离本小姐远点,否则本小姐剁了你。”
话一说完,章琔立刻转身而去,留易拾一个人在客堂里。
章琔前脚一走,易拾转眼倒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颤抖着伸出手,声气微弱地唤道:“昭昭,别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