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也没辙。雾灯的躯体比他们几个人合在一起还?要大,寻常的办法绝对没法解决。
“我来。”白蟾开口,“我直接,找雾灯,吞噬她?,一了百了。”
樊醒立刻否决:“不行。”
“我来!”白蟾重复,“我们之中,只有我,熟悉,她?的行动方式。”
樊醒:“你傻了啊?你以?前没办法对付她?,现?在也一样没有办法。难道又?想抽筋剥皮死一次?我跟雾灯不熟,但我知道她?吃过人,而且很喜欢吃人。没有全盘计划就冲上去,你我身边这几个人都可能会死,你有没有脑子!”
白蟾被他呵斥得鼓起腮帮。鱼干火速凑上去贴贴安慰,白蟾扭头走到一边,气鼓鼓地坐下。
柳英年和许青原照看篝火,沼泽边只剩下余洲和樊醒。
泥水中不时有脸冒出,余洲如今已经看习惯了,不觉得害怕,麻木地注视那些一张一合的嘴巴。
“你在烦躁什么?”他问樊醒,“平时你没有这么凶。”
樊醒深吸一口气:“你呢?你又?为什么烦躁?”
他们彼此之间的连结似乎变得更深了。余洲按住胸口:他确实烦躁,因白蟾此前无意的一句话,以?及不久前雾灯的随口一说?。
当他被樊醒注视的时候,心?头的慌乱不安,奇妙地被眼前人的目光抚平了。樊醒牵他的手,试图抱住他。余洲生怕被人看到这种亲热举动,但这念头只在心?中一闪即过,他被樊醒拥入怀中。
“……我已经不是人了。”说?出这句话时,余洲的心?脏疯狂乱跳。
他这段时间断断续续地,在每一个难眠的深夜里都忍不住质问自??:在雾角镇的海里,你真的活下来了吗?
随着安流骨骸破水而出、腾空飞行的“余洲”,真的仍活着吗?
在“鸟笼”中,生死的界限一再模糊。余洲每每念及此处,都忍不住惊悸:他如今是生是死?即便找到了离开的办法,他真的还?能回到过去的生活中么?
樊醒和他并肩坐下。眼前是污浊沼泽,毫无情调,樊醒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些干巴巴的银色甲片。
“我的鳞片,之前掉下来的时候受伤脱落,后来又?被四脚蛇剥了一些。”樊醒把甲片放在余洲面前,“四脚蛇后来全给我贴在尾巴上了,可惜已经长不回去。你别说?,干了之后还?挺好看的。”
甲片在摇动的火光里亮晶晶闪动。余洲不明?白樊醒在做什么,也不明?白这些甲片和自??的恐惧又?有什么关系。
“给你变个法术。”樊醒笑着,伸出右手,五指弹琴一样在甲片上跃动。
甲片除了鳞甲,另有一层已经干涸的黏膜。樊醒的指尖碰触黏膜,那黏膜忽然有了水光,瑟瑟活了似的。紧接着细小卷曲的浅灰色芽头从鳞片上长了出来。
它们像顽强的小芽,长到十来公分便停了。芽梢柔软,余洲手指一碰,它们慌忙瑟缩打卷。
樊醒拿起两?片扔给探头探脑、好奇万分的柳英年。柳英年手忙脚乱接过,仔细端详。“哇……”他只会惊叹,把鳞片和密密丛丛的小芽靠近篝火,细细观察。
“看似死了,其实都还?活着。”樊醒说?,“很有意思,你觉得呢?”
余洲:“你在安慰我?”
樊醒:“……不到位吗?”
余洲失笑:“怪怪的。”
樊醒:“就是这个道理啊。生和死,在我们所?处的‘缝隙’里,并非只有一个答案。”
余洲:“可我是人。”话一出口,他便立刻想起,自??实在不算是正常的普通人了。
“你有了变化?,但并不是坏的变化?。”樊醒把鳞片归拢到一起,“你吃下过安流,又?跟我混在一起,说?不定?已经成为了能够在‘缝隙’和现?实之间穿梭的人。”
余洲仍旧沉默,樊醒轻轻握住他的手指。
随安流和母亲穿梭各个“鸟笼”时,樊醒见?过许多相恋的历险者。
他不能明?白,为什么人与人一旦产生这种古怪的感情,彼此会变得脆弱。人们总是时不时拥抱在一起,牵着手,相互扶持,变得容易哭也容易笑。他当时实在不懂,安流和母亲也不懂。他们看那些热恋的历险者,只感到不解和困惑。
但现?在樊醒懂了。他牵着余洲的手,他知道这双手绝不孱弱,眼前人也不是胆小鬼。他更清楚自??并非无所?不能。但当余洲的手放在他手心?时,樊醒产生了甜蜜、虚幻的错觉:他可以?无所?不能,他应当付出全部勇气,去保护眼前之人,以?及为他实现?所?有愿望。
这念头鼓荡着樊醒的心?魂。他沉默、斟酌,最后说?出一句:“你是最特别的。”
还?从没有人跟余洲说?过这样的话。就连热恋时会绞尽脑汁夸奖余洲的谢白也没有。
“深渊手记选了你,鱼干选了你,”樊醒露出笑容,凝视余洲的眼睛,“我也是。”
余洲心?头一个声音在嘲笑:好大的口气!
然而那声音越来越小。平素它总是热衷打击余洲的信心?,总在余洲觉得日?子变好了、自??还?不错的时候,匆匆忙忙跳出来,用?余洲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嚷嚷:你是个小贼!一辈子都不可能好!你要看清楚自??!
声音彻底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余洲心?头充满了让他陌生甚至害怕的欢喜。
谢白的甜言蜜语比樊醒不知高明?多少。樊醒说?得那么短,那么简略。这怎么够?他还?想听多一些,再多一些。
樊醒已经低下了头。他平时喜欢说?夸张的话,偶尔认真,居然脸燥耳热。挠挠耳朵,他手心?拢着的鳞甲上,小芽头闪动微光,竟开出了指甲盖大小的浅灰色蔷薇。
一直在悄悄偷窥的鱼干忽然大叫:“我有了!”
许青原、柳英年吓了一跳,兼之大吃一惊,面上表情顿时五颜六色:“你……有什么了?”
“我有主意了!”鱼干呼地游到余洲和樊醒面前,硬要隔在两?个人中间,“接近和……”
“和击杀雾灯的办法,我也想到了。”余洲一把攥住咋呼的鱼干,捏住它嘴巴,自??则压低声音对樊醒说?,“你的鳞片,还?有藤蔓。”
作者有话要说:“鱼干大叫:我有了!”
读到此处的鱼干气得当场表演四分五裂:什么破故事!什么坏作者!
甚至气到霸占键盘改写:一直在关注两个不懂事小东西的英明正确无比睿智的鱼干,沉稳可靠又聪颖地开口:我精明无比的脑袋想到了一个绝妙好计。
鱼干:这样写嘛!多么好!
作者嘴上:嗯嗯,真好、真好,安流大文豪!
转头删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