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高?的父亲、爷爷都?是船匠,算得上是祖传的技术,只不?过到了江高?儿子这一辈却断了,他的儿子并?不?愿意学这门手艺,江高?在无奈之下只能找其他的学徒,六十多年弟子不?少,可真正留下的只有两个,如今搬到了另一个地方造江船——可惜不?能够当作?主业了。
江高?的儿子是个憨厚的中?年人,只不?过在提及执拗的父亲时,还是有几分对造江船的不?满。社会日益发展,完善的陆上道路网以及机械技术,使得木制的江船成为过去式,捕鱼的人也不?再撑着船篙在江上拉网,而是随着炮火隆隆的声?响,直接在江上炸鱼,当然,现?在这种方式也已经少去了。不?赚钱让很多船匠转职,到了现?在,整个村子只剩下江高?老人在坚守。
谢青棠听着江高?老人口述过去的事情,江上的繁华在他的讲述中?缓慢重现?。
老人现?在年纪大了,其实?也不?怎么花费长时间造船了,只不?过在采访过程中?,江高?仍旧是到了作?坊中?,拿着船钉、竹条等给谢青棠她们?做个示范。“一艘船二十多年的寿命,可现?在好像都?不?怎么需要了。”老人笑着开口,眉眼间却是难以掩饰的落寞。
比之存留在博物馆中?的民间手工艺,他们?这一类群体更是不?幸,似乎只能在岁月中?慢慢消逝。
对江高?老人的采访持续了三个小时,只不?过谢青棠和常仪韶二人并?没有离开,而是住在了江叶村。这座村子的人曾经靠着捕鱼为生,老人的生涯中?总会遗留着对江船的印象。既然来到了此处做一个访谈,她想要做得更好一些?。
傍晚的时候,谢青棠消失了一阵子,正当常仪韶准备出门寻找的时候,她拎着一篮子的野菜回来——大多是热情的村民所赠。
村子里的简陋客栈有小厨房,给了常仪韶施展自?身厨艺的机会。
“木匠、铁匠、纺织……还有那么多遗落的地方。”谢青棠眯着眼,语调中?藏着不?尽的感慨,她抬眸望着常仪韶,又?道,“我以为我会停在民博的,可现?在看来,那儿未必是个终点。”
“我想,我可以当个‘吟游歌手’,行走四方将?一切传唱。”可能留不?住那些?消失的手艺,但至少,能够让人找到它们?曾经存在过。
“这样很好。”常仪韶的眸光停留在了谢青棠的脸上,被她的兴致感染。曾经盘桓在心中?的念头因为谢青棠的出现?得以重现?,她不?再是那条死寂的河水,而是随着春风出山涧。
“就是常老师你要多练练。”谢青棠打量着常仪韶,她单手托着下巴,笑容灿烂,“以后还要背着摄像机和吉他呢。”
她们?在江叶村留了三天,两天采访,而最后一天则是四野寻春,不?辜负这个烂漫的春季。
离去的时候路过了“代写书信”的小摊子,老人忽然间喊住了常仪韶,递给了她一封书信。
常仪韶有几分茫然,拆开了信封抖落了花笺,上面只有四个字:你燃烧我。
老人的字迹风骨卓然,仿若烈焰在纸上燃烧。常仪韶正打算问个究竟,老人却只是冲着她笑了笑,继续埋首做自?己的事情。
常仪韶忽然间就明?白了过来,在谢青棠消失的那个黄昏,她来到了这处,请老人代写一封书信。
这四个字来自?于萨福歌诗的残章。
她们?相逢在那一家名为“萨福”的奶茶店。
“你为什么不?——”常仪韶的话并?未说?尽,谢青棠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仰靠在副驾驶座上,周身松懈,双手交叠在膝上。
“我在那天黄昏听了一个故事,老人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才开始代写、代念书信,她说?曾经有人给她寄信,可因为她不?在家,又?无人识字,便将?那份信随意搁置。等到她看到书信时,那件事情成为了一生的遗憾。她不?想旁人也错过,她在笔下留下了自?己的祝福。”
“你——”常仪韶心念微动。
谢青棠笑了笑,一双清眸流转着神采。
虽然立下了契约,可她仍旧想要一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