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陌已经恢复人形一段时间了。
当司盛找过来的时候,他刚送了小阿笙和琼殿下?去学院，正坐在花园的小圆桌旁，端着茶杯,优哉游哉地喝茶。
而水愈师妮娅则站在他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茶陌，请你配合我的治疗！”
妮娅真的从来没遇到过茶陌这种人。
在她以往的从业生涯中,基本都是别人求着让她治疗的,像这样反过来求着人家的，却是第一次。
然?而她不得不求,因为那位小陛下?说?了，治好一个茶陌抵一千个伤患，她没办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茶陌喝着热腾腾的茶水,手上?还拿着一本书,闻言笑眯眯地说?道：“妮娅女士,不用着急嘛,来,喝杯茶去去火气。”
他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伤势什么的，顺其自然?就好，太追求速度，是会留下?隐患的。”
男子?一头银灰色的短发,耳朵上?戴着富有异族特色的耳坠，微笑的模样俊逸非凡,确实?是一副让人无法抵抗的好皮囊。
妮娅却是视而不见。
她沉声道：“你是在质疑我的水愈术吗？身为曾经的皇家水愈师,恕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羞辱！”
茶陌看着她，叹了口?气，刚要继续说?什么,忽然?眉头一皱。
他侧头，看向花园的入口?。
妮娅见他不理她，原本还有些生气，但?很快，她顺着茶陌的视线看过去时，不禁呆住。
“……您是？”
茶陌打量着浑身散发强大?气场的金发男子?，属于兽类的直觉，让他脊背微僵，一时间竟然?无法动弹。
明?明?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他却感觉面对远古时期的兽王一般，身体失去了控制。
“茶陌？”
司盛淡淡地望着他，眼神冷漠如?冰，浑身的低气压，可以明?显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不佳。
茶陌僵硬地点了点头，在妮娅惊讶的眼神中，忽然?砰地化作一头银灰色的巨狼。
它?匍匐在地上?，温顺地低下?了头颅。
四星和八星的差距，实?力并不仅仅相差了一倍，而兽类向强者臣服的本能，让茶陌在司盛面前毫无抵抗能力。
反而是妮娅，她的反应没有那么大?，就是脸颊通红，在司盛一步步走近时，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我需要跟它?聊聊。”
她听到男人冷淡的声音。
妮娅回过神，连忙提起裙摆行了一礼，然?后颤抖着身体跑走了。
花园里只剩司盛，以及匍匐在地上?的银狼。
司盛俯视着银色巨狼，低声道：
“说?说?，你那天离开去兰月城的事。”
茶陌咽了咽口?水，他略有些迟疑，但?在司盛越来越强大?的威压下?，他最终还是松了口?。
“这……这是我跟罗兰德陛下?的交易……我带他去兰月城，他帮我疗伤，在我伤势康复前，给予阿笙一个安稳的成长环境……”
“你带了陛下?去兰月城？”
司盛歪头，这倒是意外之喜。
“详细说?说?，我要知道那天的所有事情，包括时间，你们都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事情，见了……什么人。”
“我要知道全部，且没有一处错漏，否则……”
茶陌再次趴伏在地上?，像是承受了什么重压一样，露出痛苦难言的神色。
这个熟悉的威压……
昏迷时的记忆虽然?想不起来了，但?对这威压的恐惧却刻入了骨髓。
茶陌不敢再怠慢，毫无保留地跟他说?起了那天的事情，甚至连小皇帝穿了什么衣服都没放过。
“我……我不知道罗兰德陛下?在湖对面做了什么，应该是见了某个人……我看见生火的黑烟了……”
司盛抿紧了嘴唇。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却听不出带着什么样的情绪。
“你说?，他本来很高兴，但?是回来的时候……心情不好？”
“是……”
茶陌不知道该不该把?后面的说?出来，茶色的兽瞳一转，在瞥见司盛黑沉的脸色时，不禁一颤。
“陛下?他好像哭了……眼睛很红，声音也?有点哽咽……他闪现回来的时候，我隐约有听到争吵声……”
“回去的时候，他的心情也?十分低落，我不想惹麻烦，就找借口?走了，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司盛低眉凝视它?，灰蓝色的眼眸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微微眯着，看上?去充满危险的气息。
“你说?，陛下?闪现回来……你确定？”
“是，我确定，他之前是走路到湖对面的，后面就使用了闪现术。”
司盛依然?盯着巨狼，思?绪却已经飘远。
某段对话浮现在他的耳边——
“陛下?为何看上?去如?此疲惫？”
“用了你的技能……”
“使用我的技能，会给您造成很大?负担吗？”
“嗯……”
是那一天。
第一次使用召唤术召唤他回来，情绪失控的那一天……
也?是那天之后，他偶尔会露出悲伤的表情，整个人像失去了活力。
司盛握紧了拳头，他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但?他的思?绪却自己在运转。
很多当时无法理解的细节，开始串联成线。
也?是那天之后，他们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神明?大?人开始接纳他，开始对他依赖……
然?后某天，他突然?又振作起来。
那一天又发生了什么？
是了，兰月城发生了叛徒事件，陛下?那天还召集了会议，而发现叛徒的——是那个勇者。
他还是玉思?卿佣兵团的团长？领导了清除叛徒，守卫兰月城的任务？
司盛扯了扯嘴角，然?而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不要再去想那个更残酷的可能，却发现……
他根本控制不住飞速转动的思?维。
所以，神明?大?人会接纳他，是因为……跟那个勇者吵架了吗？是因为那个勇者……才希望自己当他的情人的？
那么他对神明?大?人而言到底是什么？
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替代品？还是可以肆意逗弄的玩物？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大?殿中，一身华贵打扮的青年，跟那个勇者相拥的那一幕。
那现在……
他们是和好了吗？
“扑通——”
司盛感觉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抓住，比被丢入深渊，无时无刻不清醒地面对永无止境的黑暗还要痛苦。
茶陌承受了更大?的威压，它?的毛发已经被汗水濡湿，身体下?方的地面皲裂出道道裂痕，像四周蔓延开去。
它?本来就伤势未愈，最后竟是吐出一口?鲜血，眼睛一闭晕倒了过去。
司盛根本没有看巨狼。
他低垂着眼睛，刘海耷拉下?来，在他的脸上?投下?抹不去的阴影。
最后，他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在另一处花园之中，青年正坐在湖心亭里，跟侍卫长李哲城说?着话。
他远远地望着他，双拳捏紧，心中被毁灭的气息填满。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在给了他希望之后，又要用这样的方式夺走……
司盛深深地注视着青年的身影。
他一直在控制着自己心中扭曲的野望，他其实?常常在想，或许他该趁着神明?大?人还比他弱小的时候……
折断他的羽翼，斩断他的前路，让他永远只能依赖他，只能待在他的身边哪儿都不能去。
神明?大?人的力量恢复得很快，两个月的时间，他便从无星的普通人，恢复到了二星的实?力，而且，比普通二星要强很多。
按照他的速度，追上?他，是迟早的事情。
一直能够压制那个可怕念头的原因之一，便是神明?大?人之前实?在太弱了，他无法时刻守护着他，他希望他能拥有自保的能力。
而现在，已经成为顶级二星的他，在这个世界，只要不去野外便几乎能横着走了……
带走他，带他去谁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将他永远禁锢在身边，让神明?成为他一个人的所有物……
这样的念头不断滋长着，让司盛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危险。
坐在亭子?中的青年，似乎察觉到什么，侧头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在看到他时，青年眨了眨眼睛，然?后，那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绽开一抹笑，连漂亮的紫眸都弯成了月牙。
阳光洒落在他脸上?，这一幕美好得像是幻境一般。
司盛怔住。
即使到了这样的时刻，他的笑容还是这样牵动着他的心神，拥有着拨云见月的魔力，轻易地在他阴暗的内心投下?一束光。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遥遥望着青年。
“司盛！”
青年将一只手抵在嘴边做喇叭状，声音远远地传来，另一只手招了招，示意他过去。
司盛抿了抿唇，心中有些抗拒，身体却下?意识地一闪，来到了亭子?里。
“陛下?……”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许思?立却是没发现异样，倒是李哲城忽然?寒毛直竖。
他看了司盛一眼，非常识趣地弯腰，说?道：“陛下?，那卑职先?告退了。”
“嗯，你哥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谢谢陛下?。”
李哲城感激地说?完，便脚步慌乱地离开了亭子?，只留全帝国最尊贵的两个人单独相处。
等李哲城走后，许思?立伸手拉过司盛，让他坐在身边，脸上?依然?笑嘻嘻的，亮晶晶的眼眸里似乎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司盛看了他一眼，便别开了视线。
他明?白自己的状态很不稳定，虽然?很想问清楚，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听到答案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如?果他将神明?大?人带走，他……还会像现在这般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