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石冻春的酒劲儿是大,入口虽是醇厚并非辛辣,但入喉后会觉得一道热流顺下胃里。宋嘉书坐在对面,只见三盅下去,四爷脸色就开始发红了。
四爷接过?来放到口里。
青苹果汁水丰盈,酸甜清新的味道在唇舌‘砰’地爆开,洗涤了方才的肉香与酒气?。
宋嘉书见四爷吃第二块苹果的时候,就问道:“爷要不要尝尝我们院里自己煮的盐水毛豆?”
她想起前世自己最喜欢的四样下酒菜:水煮毛豆、炸花生米、凉拌金针黄瓜和烧烤。
四爷点头。
如果说罗蓑肉和杨公圆是让厨师花功夫的菜,那么水煮毛豆跟油炸花生米,就是让喝酒的人花时间的菜。
一粒粒夹着花生米下酒的时候,自己也能喝半日,颇为消磨时间。
四爷慢慢啜着?酒,就随意跟她聊起了家常,从兔子聊到弘历和弘昼。
宋嘉书提起这两个孩子来,脸上也忍不住笑容。
她从前并不喜欢孩子。
大约是因为,所有她要长期接触的孩子,都有父母,而她是寄人亲生父母篱下的那个。她不敢做的差劲怕被人嫌弃,但又不敢做的太好超过?这个孩子。
小孩子们都有护食的天性,不喜欢跟自己抢夺父母关注,抢夺家里资源的外来者,这不能怪孩子。
可惜宋嘉书就是那个外来者。
与其说是她不喜欢小孩子,不如说她有些怕小孩子。大人还会虚伪柔和的笑笑,而孩子那种单纯而尖锐的厌恶和恶意,让她害怕。
可直到她突然到了这里做了长辈,她看着?弘历跟当年的她一样,去揣摩别人的心意努力的活着,被哥哥欺负知道要忍着?要避着,就越来越爱惜这个孩子,像是爱惜从前的自己。
她想要他知道并笃信,这世上总有个角落等着?你,你不必揣测任何人的喜好,你不用做的最好,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有人爱你。
而弘昼这种大大咧咧快活醇厚的孩子,她也很喜欢,他像个永远充满活力的小豹子,看?了就让人心里开阔。那才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的样子。
大约也是喝了酒的缘故,宋嘉书说起弘历和弘昼,脸上遮不住的笑意和爱意,涓涓渗透出来。
四爷不免有些怔愣。
他忽然想起德妃:额娘对别人说起他,对皇阿玛说起他,会有这样的笑容吗?
屋外。
苏培盛苦着脸:四爷和钮祜禄格格这明显说到兴头上,他这会子上前插话真是破坏氛围。
但他不上前也不行啊:“爷,这坛子石冻春已经喝尽了。”
宋嘉书有些讶然,这一小坛是一斤的量,两人对半喝,竟然这么快都干掉了半斤的高度酒?
四爷略一蹙眉,然后道:“既如此,就歇了吧。”四爷解了解领上的扣子:“先叫人抬水来。”
“是。”
宋嘉书:???
歇了?抬水过?来?
她忽然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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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大院。
年氏正亲手在剪烛花。她虽然穿着?寝衣,但头发还是分毫不乱,桌上也备好了四爷一贯爱喝的茶。
与以往的每一天的都一样。
寿嬷嬷走进来:“主子睡吧。”顿了顿才声音很轻道:“爷在凝心院吩咐备水,只怕要歇下了。”
年氏搁下手里的小银剪刀。
她怀着?身孕的时候,四爷就去钮祜禄氏处喝了几回酒。只是并没有让人备水,可见只是纯喝酒。
今日……
寿嬷嬷刚要挪出去的时候,就听见年氏一声叹息:“爷待我,已经很好了。”
近乎两年的专房之宠,她也能感觉到四爷心里她是最重的。
她该知足。年氏这样劝自己,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寿嬷嬷挪回来:“主子,您喝着?药调理呢,切忌心绪不佳。”
小格格没了,主子最要紧的,是再有个孩子才好。只是主子把爷看的太重,一举一动都放在心坎上捧着,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要反复琢磨回味,自然是心思缠绵深重,不能开怀。
寿嬷嬷要劝,可也知道,四爷之所以把自家主子看?的最重,也是为了主子这一腔深情,爷也看?得明白。
寿嬷嬷纠结坏了:主子这样情深,凡事看?不破,不利于保养自身;但要不情深,四爷也不会这样看重,真是两难。
寿嬷嬷也知劝不了,也不能劝,于是继续用自己的老办法:说点别的让主子散散心思。
“西大院那边最近定然是缺了银钱,那位叫丫鬟出去走了三四回当铺了。”
李侧福晋第一回叫丫鬟遮遮掩掩出去当东西,寿嬷嬷就报过年氏了,当时年氏觉得,李氏恩宠不如以往,又习惯了大手大脚的花钱笼络下人,吃穿也都用最好的,一时手头紧也难免。
可这几天内竟然当了三四回东西,说明李氏需要一笔颇多的银子。
年氏凝神想了想:“近来有什么大事吗?”
寿嬷嬷在汇报情况前也早就想过了,此刻答起来很顺溜:“除了四月宫里要大封外并无大事。可这也用不着?西大院动大笔的银钱啊。”
宫里一下子又多了五个主位,内外命妇都要送礼。
但雍亲王府也只送一份就好,年氏与李氏也只需要跟着?福晋去给新娘娘们行个礼请个安就算了。
李氏想单独送礼都没机会。
若说是为了进宫的打扮,可入宫众人都要穿石青色的吉服,连朝冠都是朝廷批发的一样的东西。个人能戴的顶多是个手镯、耳坠子之类的首饰,李氏虽爱显摆,在这上头花钱颇多,但应当也不至于去当三四回东西。
“多盯着西大院吧,说不准她又糊涂了,想要收买前院的人,或是……”年氏秀美的眉毛微微一皱:“或是要收买福晋和咱们院里的人。”
福晋跟李氏是多年的矛盾了,自从李氏失宠,福晋没少从各方面卡她,给?她难受。
而自己,在给四爷回报李氏推三阿哥出来接圣旨之事?后,更是被李氏深深记恨。
寿嬷嬷屈膝:“主子放心,奴才一定盯好了。”
寿嬷嬷很有自信:当日自家主子刚入王府,李氏又掌权又没失宠的时候,东大院都被她们守得牢牢的,何况现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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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宋嘉书请安回来,就见院子终于又恢复了清爽利落。
篱笆也回到了最初的角落,只占了不到一个平方的地方,里面放了两只最漂亮的兔子。
耿氏是跟着?她回来的:“这么快就都弄走了?”然后颇为遗憾:“你这兔子都用上好的粮喂出来的,要是能吃就好了,偏生是爷赏的,吃不得。”
宋嘉书就笑:“真是亲母子,上回弘昼跟弘历趴在篱笆上,还在说呢,四哥你看?这些兔子,哪一只长得最好吃。”
弘昼评论小动物的时候,一向是以肥美好吃为标准。
两人一进屋,耿氏就开启了八卦模式:“哎,姐姐你知道吗,李侧福晋昨儿又叫人出去当东西了。”
宋嘉书跟年氏是一样的困惑:这府里日常生活不能没钱,但也实在没有花大钱的去处啊。
而且宋嘉书跟耿氏还比年氏的消息更灵通一点:因福晋常常会给?她们一些琐事?办,她们也知道,福晋近来忙得很,也没有任何卡西大院的动作。
那李氏怎么忽然这么缺钱。
由于李侧福晋不太靠谱的人品和历史,众人对她都颇有防范意识,耿氏更是怀疑:“她不会是想从前院收买两个孩子处的下人,对孩子下手吧!”
宋嘉书也不能确定,李氏的脑子决定了她不是个阴谋家。但就像是这世上很多惨案,也不是每个都经过?阴谋家设计,权衡利弊才做的,很多时候就是普通人脑子一热就激情作案了。
“小心些总是好的,把孩子身边的人紧紧弦。”
各院都为李氏弄钱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两日后,弘历回凝心院,倒是让宋嘉书摸到了一点答案。
“额娘,三哥今日又给我们炫耀了,说三月二?十六是弘晟堂兄的二?十岁生辰,遍邀了各王府的兄弟,咱们府上就只邀了三哥,阿玛也同意三哥去。”
康熙爷这些孙子名字太像,宋嘉书想了一会,才想起,弘晟是三爷家的长子,还是嫡福晋董鄂氏所出的嫡子,身份在诚亲王府自然是第一等的贵重,不比弘时,弘晟这才是板上钉钉的未来世子。
得了他的邀请,怪不得弘时要炫耀。
宋嘉书安慰道:“你跟弘昼都还小,自然去不得。”
忽然想起来:李氏弄钱怕不是为了弘时吧,总不能让他在兄弟们跟前丢脸。
宋嘉书猜对了一半。
李氏弄钱确实是为了给?弘时送礼,但送礼的对象却不是诚亲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罗蓑肉和杨公圆都是用了清代《随园食单》里的肉丸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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