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大怒:“谁家丧子能?不痛?朕叫你用药医治,没叫你说些废话!”
还是怡亲王拯救了吴院判,他一手用帕子捂住口,一边道:“皇兄,实不与吴院判相干,原是臣弟,原是臣弟……”说到这儿悲从中来,实在无话可说。
二十载父子情分,历历在目,若不是皇上?亲自来说此事,怡亲王几乎不能?相信。
因方才皇上?坐的近,怡亲王这口血,还沾了些在龙袍上?。
怡亲王一直病中要用药,榻前自有许多干净手帕,预备着用过药后擦拭。此时?怡亲王搁下手里沾了血污的帕子,另外捡了一块干净的,抬手勉力去擦皇上?袖口上?沾着的血:“皇兄,臣弟一时?失态,以至于污损了龙袍。”
皇上?原是个很?在意细节的人,对自己也好,对儿子们也好,都要求衣冠正,不染尘才能?出门,此时?却混不在意,只是接过怡亲王手里的帕子,也不顾擦龙袍,只是随手团在手心:“无妨,你如今觉得心里怎么样??”
见吴院判还在旁边跪着,还抬眼觑着怡亲王的脸色,就不由怒从胸口起:“诊过脉了,还不速速下去开?药,难道等朕请你吗?!”
吴院判才连忙磕头,起身一溜小跑出门去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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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皇上?宣熹妃九州清晏见驾。
此时?,圆明园旁人才知晓京中发生的事儿。皇后不免恼怒:直到怡亲王福晋来辞别,自己竟然才知道怡亲王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皇上?居然让熹妃劝慰怡亲王福晋,那将自己这个皇后置于何地。
于是忍着气批了条子,安慰了怡亲王福晋,命宫人备好马车将人送走后,便叫赤雀:“去‘请’熹妃过来,本宫有话要问她!”
赤雀诚惶诚恐的去了,然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回来报:“皇上?召了熹妃娘娘去九州清晏。”
皇后越发气闷,又有谦贵人的宫人来报,贵人从昨儿回来就心情不佳,以至于用不下饭,皇后便直接道:“用不下说明不饿,清净两顿就好了。”
一下子整个宫里都清净了。
皇后看着窗外,初冬的夜色总是降临的格外早,地下摆着的金钟“当当当”地敲响六下,皇后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意思极了。
什么谦贵人,什么未出生的皇子,甚至什么皇上?,什么后位,她都觉得没意思。
她只想着,方才她劝慰怡亲王福晋的时?候,福晋虽然饱受打击,但到底还撑得住,福晋噙着泪道:“娘娘放心,我虽伤心倒也不会失了神志,府里还有弘晈、弘晓在等着我回去呢。”
皇后当时?还不觉,现在想起这句话却只觉得凄凉,为?自己觉得凄凉。
怡亲王福晋有四个儿子,从前还有一个儿子弘眖八岁夭折,那时?候皇后看着悲伤的怡亲王福晋,就在同病相怜外,有几分嫉妒:哪怕没了一个儿子,怡亲王福晋还有三个儿子。
可自己,在弘晖夭折在八岁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只是当时?还在雍亲王府,她是福晋,还在忙碌于压制年氏和李氏两位侧福晋,这样?的思绪一闪也就过去了,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可现在,时?隔十年,同样?的感慨再次涌上?皇后的心头。
她已?经是皇后了,在没有儿子后,她以为?后位就是唯一能?安慰她的东西,可到头来,她竟然觉得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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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清晏。
宋嘉书见苏培盛垫着脚像是猫一样?往里走,也就把脚步放的格外轻。
进门后,便见一盏残灯下,映出皇上?发呆的侧影。
皇上?用手支着额头,怔怔盯着一盏孤灯。宋嘉书走近一看,不由诧异,因皇上?的袖口还带了一块分明的铁锈红,在银白色的龙袍上?极其显眼。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见过皇上?衣裳沾染了还不在乎。
见熹妃到了,皇上?便先开?口道:“怡亲王福晋无事吧?”
宋嘉书将福晋的反应及自己的准备简略说了些。
皇上?听?了就颔首道:“她回府里去主持事宜也好,府里的孩子们到底年纪都还小些。这事儿你安排的也妥当。”
宋嘉书便道:“是皇后娘娘安排人送走怡亲王福晋的。”顿了顿又道:“其实皇上?,臣妾与怡亲王福晋交情不如皇后娘娘与福晋深厚。”
皇上?依旧望着灯出神,听?宋嘉书这么说,蹙眉随口道:“皇后既然想管谦贵人,就好好管她吧。这些年来,后宫里还没有人敢直愣愣的往朕的书房里闯,若非她怀着身孕,朕早重?罚她了。”
想起撞得特别寸的谦贵人,居然还连累了皇后,宋嘉书也就无言了。
皇上?似乎才发现熹妃还站着,便点点头道:“你坐吧。”
待宋嘉书坐了,皇上?忽然道:“你只知道从前皇阿玛带走弘历养育时?,曾有人要借弘历的命格生事,但你应当不知道,皇阿玛也曾私下找人给弘历算过命吧。”
见熹妃摇头,皇上?便道:“那还是年羹尧从西北寻到的一个瞎子,据说看人的命格最灵。他为?弘历推演的命格便是富贵长寿之相。”
宋嘉书心道:那这瞎子是挺准的。
皇上?露出了一点安心的神色:“朕只盼着如他所言才好。”今日的事情,在皇上?看来,最能?明白十三弟的伤痛。
儿子夭折,跟做继承人的儿子夭折,还并不是一回事。
作为?父亲的伤痛或许一样?,但作为?一家之主来看,又不同了。
皇上?几乎都不能?想象,若来日自己缠绵病榻,准备交代国事于继承人的时?候,继承人突然没了,那会是怎样?的心情。
也正因为?皇上?自己懂这种痛苦,才觉得格外心疼十三弟。
于是怡亲王府世?子薨逝,皇上?不但恩准其以贝勒礼行丧仪,更有意格外加恩怡亲王府,于军机处大臣们面前直言:“怡亲王府的亲王位,必要世?袭罔替才好。”
此言一出,吓得军机大臣们不得了,以为?怡亲王要不治了,皇上?才有这样?的恩典。后来提心吊胆等了几天?,其中鄂尔泰还有幸面求见了一回怡亲王,发现王爷虽然在丧子的伤痛和顽疾复发中有些颓丧,但还绝不至于要不治,这才暂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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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宋嘉书那夜从九州清晏回去,听?白宁说起皇后处曾经来人宣召自己,就做好了准备:皇上?将告知怡亲王福晋噩耗之事交给自己,皇后必是要恼火的。
其实要能?选择,宋嘉书才不愿做这种报告噩耗的人,而且还要得罪皇后。
只是事关怡亲王,皇上?又吩咐下来,自是不容人推辞的。
宋嘉书都做好了准备,决定次日请安不管皇后说什么,自己都要恭敬领命,近期绝不招惹皇后。
次日却传来消息,皇后娘娘病倒了。
若说起初,她与耿氏都觉得,皇后娘娘是又在跟皇上?赌气:既然皇上?有大事不告诉我这个皇后,反而跟一个妃子说,那我索性病了不能?管事好了。
要不就是皇后发现了谦贵人的蠢,决定故技重?施,以病倒的方式把谦贵人甩脱出去。
可随着吴院判往皇后宫里去请脉,又脸色铁青地出来往九州清晏去求见皇上?,她们才知道,皇后竟然真的病了。
不但如此,这病还来势汹汹,很?是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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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内,吴院判觉得自己今年必是命犯太岁。
年初起,皇后娘娘跟怡亲王就一起病了,当时?他就忙的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好容易天?可怜见的,到了春日,两位神仙都好了起来。
结果?到了年尾,居然恐怖的事情再次发生了,还是加强版。
吴院判本来并不是太医院院判,之前的院判因皇贵妃、七阿哥的接连薨逝,已?经被皇上?免了官职,未告老?就被迫还乡变成?了无编制的乡野大夫。
吴院判这才得以升官,成?为?了太医院的一把手。
没想到他雍正六年尾升官,雍正七年怡亲王和皇后娘娘就三番两次结伴生病,吴院判朕真恨不得自己去岁也被赶出宫才好。
且说皇上?见太医来报皇后骤然病了,不免多问两句。
听?说皇后是心思郁结,且累年积劳成?疾,一下子都发出来,便也明白了:想是怡亲王府世?子过世?,让皇后勾起了旧日的伤痛。
皇上?不由也想起了当日弘晖去的时?候,自己的伤心。
这些年下来,因着时?光的流逝,也因皇上?陆续失去的那些子嗣,弘晖夭折的伤心,似乎已?经淡成?了久远的一片伤感。
可对皇后来说,大概是过不去的吧。
皇上?便也有些感怀,便命太医好生医治皇后,还对宋嘉书对:“不若朕将宫务暂时?交给你,也好让皇后安心养病。”
宋嘉书宛如惊弓之兔一般拒绝了。
心道:夫妻多年,皇上?到底还不够了解皇后娘娘,将宫务交给旁人,皇后娘娘才没法安心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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