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苒陷入极度舒适的睡眠。
她不认为这?是麻醉,因为太舒服了,被医生拍肩唤醒时还在做梦,梦见南澳岛,半山半海,环岛海风迎面拂来,温柔如爱人永不走失的怀抱,海边一男一女相向而视,欲言又止,那男的刚要开口,唇形微动。秦苒豁然被拉回惨白的术室,鼻尖隐有消毒水混合的血腥味道。
她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抬手,却被输液针上连接的盐水皮条束缚住动作,手无力乖顺地垂了下?去。耳边沙嘹的男声忽然消止,换成了温柏义轻声的,“我?来喊她吧。”
温柏义凑到她耳边,“秦老师,醒了吗?”
手术洗手护士一边收拾器材,一边打趣,“你们泌外这?种三?老粗科室居然对手术病人这么温柔,不知道的以为是你老婆呢。”
“别胡说,他和他老婆都是我同学。”麻师哈哈大笑,强调地维护温柏义,“我?们阿温一直是这样的。”
妇产科医生两脚一搁,来了兴致,“是嘛,那对老婆肯定更温柔吧。”
麻师收拾药品的塑料包装,一个个分?类丢弃,嘴上不饶过老同学,“那没得说,后街女霸王肯呆的温柔乡,肯定是常年温泉级别,自动恒温。”
“哈哈哈,温医生老婆很霸气吗?”
“相当霸气!当年我高中被按在地上打。”
“为什么?”
“就因为打篮球把她家哥哥打伤了。”
温柏义本来懒得理他,等秦苒清醒,见他开始就陈年旧仇编故事,白那同学一眼,“胡扯,她哪有打你。”
秦苒攥紧白床单,听那麻师野性发笑,“我?就知道你要帮薛尔惜讲话。”
“人家是夫妻,你才是那个外人。”旁边人附和。
高中的事情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温柏义永远会站在老婆这?边。
刺目的白灯像天堂,层层叠叠的大笑像地狱。秦苒迷迷瞪瞪,艰难由疲惫的身躯里挤出声音:“好了?”
“已经好了,”温柏义听见,扶上她的手臂,“就5分?钟的事。”
“才5分?钟?”她非常自然地扶住、起身,掌下?是踏实?的白大褂,“我?怎么感觉过了好几天。”
“是麻药。”他问她,“睡得香吗?”
她疲困不振,“好香啊,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着了。”
他指了指里面的观察室,“进?去躺一会吧。”他朝飞快进入下一波手术准备的同事打了个招呼,“我?先扶她进?去,谢了啊。”
那大嗓麻师去拿麻药,冲温柏义摆手,交待,“没事,进?去多躺会。”
秦苒撩下裙子,白色裙角染了处碘伏的深渍,脚滑下?了手术台。双脚着地,站得很稳。
观察室有两间,温柏义将?她带进?观察2室,这?里完全是空的。隔壁1室有两对情侣正在里面。
他要帮她,她摆手手不用,“没什么感觉,就是麻药还没过劲。”世界以她为圆心?,徐徐转动,她揉了揉肩前碎发,“我?好像感觉到了地球自转。”
温柏义拉了张小凳,想扶她睡下,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摁在膝盖上,柔声接话:“睡得舒服吗?”
“很舒服,”她荡漾出酒醉的笑意,“我?还梦到南澳岛了。”
病床上,秦苒两脚自然下垂,来回摆动,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眼睛里有憧憬的星星,温柏义跟着心?旌摇曳,勾起回忆的笑容,“我?也是。”
她歪头,“也是什么?”
他避开她直勾勾的眼神,麻醉后的秦苒烂漫得可爱,眼神挑逗得他心?动过速。他说:“我?也好几天没睡好了。”
语气兜满生活沉甸甸的分?量。
秦苒叹了口气,两腿一并缩到床上,脸半埋进?被子又陷进困乏,有一种喝醉酒的摇摆感,迷蒙地眨眼,“你回去和你老婆聊了吗?”
“我?说过,我?不会和她聊的。”扫过她白皙的脚背,划过足趾,那里染上孔雀蓝的颜色,衬得周围皮肤越显透明,温柏义喉结滚动后将目光终于定在落灰的墙角。
“不说怎么解决?”她自豪了,两拳头舞动,“我?讲了呢。”
温柏义意外,身体不由前倾,“他怎么说?”
“你猜?”她忽然蹿起脑袋,乌溜溜的眼珠俏皮盯他,发丝飘至唇角,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道?歉?写保证书?”他抛出了两个假设。
秦苒问:“什么是写保证书。”
“前阵子,我?在朋友圈刷到了老同学的保证书,手写,保证以后认真对待家庭,认真爱孩子和老婆之?类的,我?猜应该不是主动发的。”
“哈哈哈,还可以这?样啊,”她两手一拍像得到了灵感,“我?回去考虑考虑。”
“他怎么说的?”
“我?忘了……”她想了想,自己笑了,“我?可能事情太多了,也预设过太多他的说辞,所以当他真正地说出来,我?一句也没听进去。”说到此处,她笑得越发厉害,“哈哈哈,我?觉得在他跟那只鸡来往的时候,我?已经判了他死刑。”他说什么都没用了,她不可能信的。
“所以你们?”
“所以我不想告诉他,”她可怜巴巴地抬眼,语气惆怅又无奈,“告诉他,只会让我更找不到出路。孩子也许是维系婚姻的解药,毕竟这?么多人这样践行了,但是不是自己的出路。”
“很好。”
秦苒麻醉后呈现醉酒状态,十分?憨萌,“如火如荼的权益运动无法解救囹圄个体,可笑吗?”
温柏义:“这?是场漫长的征途。”这?是尔惜的原话。
秦苒喃喃重复,放空地盯着他手指的戒圈,“好,以后我带了班,我?会告诉她们的。”
气氛支离破碎拼凑不齐,温柏义问她后来怎么回S市的,她将徐仑剔除故事,又问他气她不告而别吗?
“你走的时候有想过我?会生气吗?”
身体的沉重感消遁,“想过。”她诚实?,“我?也知道你会算了。”她露出释然的笑容。
他欲言又止,终于说出了句恰当的话,“秦老师,我?们可以做朋友的。”
“哦,知道了。”她手搭在小腹,松了口气,“谢谢你,今天。”不然她应该很无助。
“我?们是朋友。”温柏义垂目,替她掖好被子,屈身凑近,敛气道?,“有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