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子内。
探视间。
一个男人被两名警察压着走进了探问室。
那个男人头发稀疏,仅剩的几根也都已经白了。明明才五十多岁,却因为无日无休的审问和逼供早已满脸皱纹,脸上的肉干瘪,看起来如同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他右手干瘪的好似枯木,小拇指那里有明显的截断,断掉的地方圆润粗大,十分突兀。
手背上斑驳交错的疤痕,好似一条条蚯蚓,扎的直让人背脊发寒。
看到一个男人坐在了对面,他见怪不怪地抬眸扫了他一眼,而后又垂下眼帘——十年来的逼供生涯早已让他麻木不仁,非人的折磨也让他对外界任何事物表示迟钝。
新来的这个人,也不过是换一种手段想让他招供罢了。
刺眼光照,不让睡觉,殴打逼问,一个个接二连三的供刑,早让他的心迟钝不堪。
他瘫坐在那里,想要以沉默表示自己的态度,却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发。
他不觉心生奇怪,抬眸扫了一眼眼前的人,想要看看这个新人到底是怎样的一幅面孔,却在看到他的一刹那间,心中隐隐腾升起一股奇怪的念头。
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是诡异。
有着古铜色的皮肤,一身黑色的西装,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子的慵懒劲,眸中的野性却桀骜不驯。
就好像是草原上一只饱餐一顿的野兽,在悠闲散步一般。
这十年来,他从未见到过这样有特征的人。
他不禁抬头,多看了他几眼。
仇易依靠在椅子上,左腿搭在右腿上,双手搭在腿上姿态悠闲。看到眼前的人抬起头来打量自己,他这才挺起背脊坐直,上半身微微前倾,以一个倾听的姿态看着他。
杜博庸心里猛然划过一道,而后完全抬头注视着他。
仇易这才张口,嘴唇微动,比出来了一个无声的词语。
“杜叔。”
老者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在反应过来时,本来高大的身躯仿佛缩了水,瘫在了椅子里,灵魂仿佛被抽空,僵坐在那里。
“少,少爷?是您,是您吗——您——”
他张张嘴想要叫出来那个名字,却猛然想起来了禁忌,只是沙哑着声音把话说了一半,把后一半咽进了嗓子眼里。
仇易看着他,在嘴边比出了一个食指,示意他禁声。
“是我,杜叔。声音小点。”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动了动嘴唇默念出来了一句话。
但是老者看懂了。
他长久的注视着他,双唇颤抖着,顷刻间失了血色。一双浑浊的眸子不断颤动,紧紧地盯着他的脸,而后隐隐透出一丝光芒。
他突出的喉结在干瘪的皮肤下上下滚动,身体也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颤抖着。
仇易早已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注视着他,好整以暇地把手搭在腿上,等待着他完全平静下来。
过了很久,他才颤颤巍巍地开口:
“他们都说您死了,我相信您一定能够逃出来……”
开口间,眼角已经划过一滴浊泪。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甚至连葬礼都准备了,只有他一个人相信他一定能够化险为夷,逃出来。
果然是真的。
他颤抖着唇,念叨出来一句话。
“您来了,太太她就可以伸冤了……”
他口中的太太,是指万萧顾的母亲,一个从清代起,就开始做古董生意的大户人家的唯一千金大小姐。杜博庸是她身边的一个贴身伙计,自她豆蔻年华时就跟在了她身边。
后来他因为她嫁给了易爷,跟着她一同进入了易家做她的仆人。万萧顾自从被生下来就没有什么好日子,易爷成天到晚给他脸色,直到后来万母瘫卧在床,此举更甚,甚至连饭桌都不让他上,以至于那帮下仆都处处为难万萧顾,冷言嘲讽,态度上更是把他当做更为卑贱的人。
只有杜博庸,会明面上护着万萧顾,暗自给他留饭吃,就算是被其他人排挤,就算是被易爷痛骂,也依旧会护着他。
杜博庸颤抖着声音。
“他们都说是太太命不好,身体骨子查才导致最后的暴毙身亡。可是我是跟着太太从小一起长大的啊……她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吗……”
万母自从嫁给了易爷以后身体就不好,小病不断,大病更是家常便饭。尤其是在生下万萧顾以后,基本就是整日卧床休息,最后咳血而死。
所有人都在明面上说万母是病死的,但是心里都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们都说,因为万萧顾出生后,由于易爷的身份卑微,万家是个大户人家规矩森严,所以万萧顾随着母亲的姓,也姓万,所以易爷非常嫉恨万家,以至于最后下了毒。
易爷的名声,在金融界向来都不好,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
在万母被葬下的那一天,他就作为万母身边最贴身的从仆被逮捕,原因是怀疑他对万母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