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本地人都只隐隐听过一耳朵,难为兄弟你竟知道的如此详细。”
一般关注这事儿的,不都是女人吗?
阿德愣了下,一张脸爆红,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啊,那什么,就之前张大娘她们闲聊时,我胡乱听了一耳朵!真是偶然间听见的!”
解释就是掩饰,度蓝桦眯了眯眼,“你小子,爱好还挺别致。”
二十岁出头的大小伙子偏爱跟大娘们闲聊……你冷酷寡言的人设完全崩塌了好吗?
“不过,”度蓝桦放过阿德,又皱眉道,“他姐姐姐夫迟迟未归,怎么是他来报案?那家的老人呢,难不成不着急?”
韩东道:“说是老人与儿媳不大合得来,又在城里住得不习惯,数年前便让儿子在老家修缮房屋,并不同住,所以应该还不知道。过年好像都是先去探望老人,然后再去拜佛,不然也不必赶在腊月二十九就出门。”
度蓝桦想起此时百姓对于在大年夜阖家团圆的执着,不由咋舌,“也就是说,老两口已经很多年没跟儿子一起过年了?”
“想团圆什么时候都能团圆,”韩东神色复杂道,“过年哪儿有抱孙子要紧啊……”
抱孙子抱孙子,度蓝桦都快被这三个字洗脑了。豁出去年都不过了也要去求子,想也知道那儿媳妇得承受多大压力。可生孩子这种事本也不是一个人就能成的,这么多年没消息,谁知道是不是男方的问题?
不过恐怕公婆不会这么想……原来如此,看来婆媳矛盾真是超越时空限制,永远都无法解决的难题啊。
度蓝桦原本以为等他们到时要漏过好多信息,没想到去了之后才发现肖明成正等着,见她进来,示意她坐在案桌一侧的椅子上,这才示意苏开继续。
被尊重的感觉很棒,度蓝桦的心情一下子就起飞了,落座前还朝肖明成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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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桌的另一侧是新来的刘主簿,见此情景,眼中飞快闪过几丝惊愕。
他之前只是听说过度夫人颇受宠信,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的弱质纤纤,乃是肖知县的左膀右臂,大小案件更是无有不到,如今亲眼见了才知传言不虚。
肖明成这才继续问苏开,“你姐姐姐夫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知他们出门时走的哪条路,坐的什么马车,穿什么衣裳?”
苏开忙道:“姐姐叫苏梅,姐夫叫汪河,做药材生意的,家住城东玉泉街。这,这其他的,小人来时人都出门好几天了,也没亲眼见过,实在是不知啊。”
他才一说到汪河的名字,一干捕头、衙役便有了反应,再说到地址,反应就更大了,有两个甚至当场就开始窃窃私语。
肖明成示意孙青山回话,“怎么,你们都认识?”
孙青山道:“回大人,恐怕城中的老街坊没听过汪河的人倒是不多。他的药材生意做的颇大,前些年还吞了几家,算是咱们平山县数一数二的大药贩。”
苏开闻言连连点头,“是,那正是我姐夫。”
孙青山瞄了他一眼,没做声。
见他有些不大方便细说的样子,肖明成也没急着追问,“李孟德,你随苏开去问问那些邻居,看汪河夫妇出城时所乘马车和穿着衣物是什么,再拿我手令,让马巡检点起一百人马,沿着出城到白云寺之间的山路细细搜索,不得有误。”
这几天一直都在断断续续下大雪,北风又大,汪河夫妇被困在城外回不来倒也罢了,怕只怕山路难行,出了什么事……
苏开也是想到这种可能,所以才急急忙忙来报案。
“谢大人!”苏开忙磕头谢过。
他正要起身带李孟德等人去问话,却听进来后未发一言的度夫人忽然开口问道:“等等,你的胳膊怎么了?”
苏开苦笑道:“回夫人的话,草民担心姐姐姐夫安危,来报案的路上险些与迎面而来的马车相撞,慌忙躲避间在地上摔了一跤,胳膊怕是脱臼了。”
“怎么不早说!”度蓝桦刚才就发现他胳膊好像有些不大协调的样子,没想到这么能忍,从头到尾一声不吭,“来人,去请宋大夫。”
“倒也不必,”谁知苏开又道,“小人平日上山打猎为生,也时常有些磕碰,方才已经自己接上了,不过恐怕还需将养些时日。”
众人:“……”
自己接上了?也是个狠人!
李孟德带着苏开走后,肖明成才让孙青山上前,“刚才你还想说什么?”
“大人明察秋毫,”孙青山道,“方才那苏开在场,到底是亲戚,如今又生死未卜,卑职实在不便出口。”
原来那汪河虽然确实有做买卖的天分,但很有点不择手段,当初吞并他人药铺时就闹得满城风雨,坊间多有流言,说他是对竞争对手使了很不好的手段。
“这倒也罢了,”孙青山皱了皱眉,很少有的表现出对某个人的厌恶,“反正生意场上的事儿卑职也不懂,真相如何不便插嘴。倒是大约六七年前吧,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城中发了好大一场风寒,百姓之中十户八中,治疗风寒的药材一时供不应求,两天之内价格就翻了几番。”
“偏那汪河也是走运,前不久刚和别人进了一大批,可他非但不往外售卖,反而拉着同行一起抬价。原来不过三四十文一副的汤药,生生被他们抬到两百多文!”
“如此一来,普通百姓家中难以承受,顿时苦不堪言。”
肖明成黑着脸道:“当时的县令就没出面干涉?”
孙青山苦笑一声,“他提前收了贿赂,大笔银子拿到手,哪管外头死活?只道买卖你情我愿,风寒一时半刻也害不死人,他不好插手。”
对寻常百姓而言,县令就是这里的天,连他都包庇起来,当真是求告无门。
度蓝桦骂了一句,“那老东西死得不冤枉!”
感情不光偷卖存粮啊!现在杀是诛三族,若再晚几年发现,林林总总的罪名全加上去,只怕要直接诛九族了。
风寒一时半刻确实害不死人,但你传我我传他,如果拖得时间久了,或是引发高烧,后果之严重绝不亚于瘟疫。
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老混账完全是不把百姓的命当命啊。
“风寒需要长期用药慢慢调养,若药材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寻常百姓纵使砸锅卖铁也磨不起,可本官未曾在人口册子上看到大量减员,”肖明成回忆着平山县人口户籍文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孙青山点头,“确实,后来跟汪河合伙抬价的另一个药贩子受不得良心谴责,自己主动降价卖药,为此两人直接决裂,势如水火,至今两家的伙计见了也是互不理睬,经常相互诋毁。”
本来两人一起抬价,有压力也一起扛,但偏其中一个人提前退出,所有的谴责和谩骂便都集中到汪河身上,几乎让他一夜之间身败名裂。
但这世上往往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汪河虽然被人戳断脊梁骨,但他做买卖很有一套,事后又逢年过节几次三番施粥舍药。几年下来,大部分人竟都原谅他了,生意又渐渐红火起来。
他们的想法也很好理解: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难道还要为了死人怄气,放着便宜不占去花冤枉钱吗?
“不过大家也都在背后议论,”黄兵忽然道,“说他做了太多丧良心的事,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所以让他绝后。”
汪河是家中独子,父母年事已高,若真的没有子嗣,留下万贯家财也只能便宜旁人,对一辈子不择手段捞钱的人来说,这个惩罚真的很残酷了。
黄兵又道:“汪河的父母早年其实也是跟着儿子居住的,绫罗绸缎金奴银婢十分自得,但出了这事儿后,老两口颇觉面上无光,出入又总被人戳脊梁骨,加上与儿媳处的不怎么好,便借口搬回乡下老家去了。”
在场大多数都是平山县人,对此事早有耳闻,并不惊讶,倒是度蓝桦和肖明成面面相觑,显然不大相信什么天谴。
若真老天有眼,杜典史那老帮菜早就该一道雷劈死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度蓝桦看向肖明成,“你怎么看?”
肖明成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先让人出城找找吧,若……就细查。”
他虽然没说明白了,但在场众人都清楚隐去的几个字是什么:
若是死了,就再细查。
不知是全球气候变暖之前的冬天都这么冷还是今年尤甚,接下来的几天,大风大雪就没停过,地面积雪平均一尺多厚,滴水成冰都不足以形容其酷寒。
肖明成生怕积雪压塌房屋,又命人四处巡查铲雪,修补房舍。度蓝桦也自掏腰包再次开设粥棚、举行义诊,确保百姓平安过冬,顺便还赚了200个积分。
正月初七下午,李孟德等人在城外山道上发现两行疑似马车失控留下的痕迹。
正月初九开始,风雪稍减,衙门共计三十名衙役,外加马巡检那里抽调的八十名士兵,开始下到悬崖底下搜救。因地势险峻,积雪结冰,当日就有三人被摔伤,所幸并无大碍。
搜救在艰难地进行,进展极其缓慢,随着时间流逝,所有人的心都一点点沉下去:
且不说那悬崖如何深,在这样的天气下,若无饮食、保暖,哪怕好端端站着都要冻死了。
如果汪河和苏梅乘坐的马车真的失控坠入悬崖,现在已经过去这么多天,必死无疑。
上元节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过去了,外面街上分明灯火通明,精巧的花灯映红了半边天,可度蓝桦等人却完全无心玩乐。
直到正月十八下午,山崖下发现被摔碎的马车,以及面目全非的马匹和两男一女两具尸体。虽容貌全毁,但其中一具男尸衣物与汪宅邻居描述的穿着相符,女子则打扮讲究,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失踪多日的汪河、苏梅夫妻,以及随行的车夫。
说是尸体,但因悬崖高峻异常,中间又有许多凸出来的锋利岩石,车马人骨碰上去犹如刀割,尸体落到地上后都已严重变形,脏器外露,凝固的鲜血和脑浆流了一地,凄惨异常。
总结起来,还是叫尸块更形象一点。
孙青山等人也算经验丰富的老人了,自认形形色色的尸体也见过不少,可面对这样的惨剧,还是吐倒一大片。
原本雁白鸣听说终于又有尸体还兴奋异常,可等到一个个面色如土的衙役们将尸首堆放到他面前,他出离愤怒了。
“你们骗人!这才不是我要的尸体!”
出了这样惨烈的案子,度蓝桦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哄他,“检查寻常尸体有什么了不起?那些寻常的仵作哪里能跟你比!你若能从这上头找出线索,那才是真的将他们踩到脚底下呢。”
雁白鸣张着嘴呆了半天,良久,一脸严肃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说罢,他便赶鸭子似的将众衙役撵出去,自己则欢天喜地地带上手套,开始口中念念有词地摆弄起尸块来。
这种工作度蓝桦也插不上手,眼见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就先出来跟大家讨论案情。
“外头的人都说这是遭了报应,”还没走近,就听一个衙役低声道,“不然你看那山路多宽呐,寻常马车并排跑三辆都没问题,多少年都没出事的,怎么偏他们摔断了气?”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所以说,做事还是要对得起天地良心,老天爷都看着呢。”
“你们说什么呢?”度蓝桦皱眉道。
“夫人!”众人慌忙站直了,三三两两朝她行礼。
最先说话的那个衙役将大家伙的想法说了一遍,最后还补充了一句,“外头的人都这么说。”
“人家这么说你就跟着说,”度蓝桦没好气道,“难不成回头人家想不开了要跳井,你也跟着去?”
几个衙役噗嗤笑出声来,说话那人讪讪的,低下头去不做声了。
“你们也不用笑,”度蓝桦又调转枪/头,“我说的就只是他?才刚煞有其事的不是你们呗?”
这下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肖明成过来询问尸体拼凑情况时,看见的就是衙役们垂头丧气站成一排,度蓝桦黑着脸训斥的画面。
“普通百姓之所以是普通百姓,是因为他们不大懂法,需要你们替他们答疑解惑。可你们看看刚才做了什么,线索尚不明朗,案子也没查清,连到底是不是意外都不确定,你们就先言之凿凿了?”
有个衙役可能不大服气,才要抬头说话却看见了不知来了多久的肖明成,忙出声道:“大人!”
众衙役纷纷行礼问好。
训人家的兵还被抓个正着,度蓝桦稍稍有那么点儿尴尬,“咳,那什么,我就随口一说。”
肖明成轻笑出声,竟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众衙役目瞪口呆,突然开始后悔。
肖明成倒背着手,脸色骤变,没什么温度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划过,凉凉道:“我觉得夫人说的不错,一个年过下来,本官瞧着不少人都松散了,正事不做,反而去听什么坊间流言,简直荒唐!”
“若事事都用天谴、老天爷解释,还要朝廷做什么,要律法做什么,要衙门做什么?都去占卜扶乩好了!”
“既如此,你们倒不如扒了身上的官皮,回家种地去吧!”
众衙役:“……卑职知错。”
肖明成又哼了声,“都散了吧!”
众人短短时间内就挨了两遍风格不同的骂,过得十分充实,当即巴不得一声儿,立刻作鸟兽散。
等人都走了,肖明成才朝仵作房那头抬了抬下巴,“拼的怎么样了?”
度蓝桦摇摇头,“你也不是没看摔的那样,几乎没有一根完整骨骼,还有相当严重的变形,或许还有部分细小的残骸遗漏在外,两天内能有个大概就不错了。对了,苏开那边叫人去通知了?”
因搜救过程漫长,苏开家中还有妻儿,不能久留,就先家去了。
可怜他父母早亡,唯有姐弟二人相依为命,谁知如今姐姐又没了……
肖明成道:“去了,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山路难行,又出了事,他已经发出公告,命全县百姓在雪化之前不许再进山,以免悲剧重演。
“现在线索有限,什么都不好说。”度蓝桦谨慎道,“等会儿我换套衣服,亲自去现场看看。”
本案乍一看似乎像是意外,但关键在于死者汪河生前的人际关系极其复杂,人缘又极差,随便往大街上丢一块砖头,差不多就能砸到两个看他不顺眼的,犯罪动机充分得不得了……万一有人蓄意谋杀呢?
天冷固然影响大家的行动速度,但同样的,也能更完整更长久的保存某些证据,她需要赶在冰雪融化、证据损毁之前进一步勘查现场。
肖明成迟疑了下才点头,“也好,你自己万事当心,等会儿我叫人去汪河家中看看。”
这都正月中旬了,二月县试在即,他实在不能远离。
度蓝桦笑笑,“没事儿,你忙你的,县试要紧。”
作者有话要说:年糕南北方有差异哒,北方的是黄年糕,主材料是糕面,为了增加粘度和甜度,我家还会加一部分地瓜!完全不用额外加糖,就非常软糯香甜!超级好吃的!再加点枣子……切块冻起来可以保存好久,蒸着吃、蘸糖吃,或者用油略煎一下,然后沾一点红糖,哇啊啊我最喜欢这种吃法了!小时候在老家,老人们蒸年糕时就会有好多小孩子围着,然后大人就拿一把筷子,每根筷子上绕一点打发走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