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子被度蓝桦放了假,回去跟林娘子团圆,而最近几天雁白鸣几乎一睁眼就往刑讯房跑,都顾不上无理取闹了,并不想出门。
虽然知道他难得遇见兴趣相投的,但度蓝桦依旧觉得触目惊心,生怕一不留神就被挖了墙角,于是这次出门死活把他拉上了。
结果那厮还不领情,一路上都嘟嘟囔囔的,刚出发那会儿竟趁大家不注意,直接掉头往回跑,半路又被抓回来,哭哭啼啼宛如被绑架的少女。
度蓝桦被他嚎得头疼,黑着脸喝道:“你看你都成什么样儿了?死肥宅,脸白得跟鬼一样,必须出来晒晒太阳!”
前阵子大家都忙,没空逼着雁白鸣锻炼,他就非常自甘堕落的回到了从前昼伏夜出的状态,健康状况直线下滑。刚来那会儿不过是平地摔了一下,结果左小臂就骨折了,把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经过宋大夫和度蓝桦的深入探讨,一致认为是缺钙,以至于骨头酥脆,体质堪比老年人。
可就这么着,这厮还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吊着胳膊还天天往阴暗潮湿的刑讯房跑,甚至一度流连忘返到想在那里打地铺……
雁白鸣被劈头盖脸骂了一路,伤心欲绝好似弃妇,瘪着嘴哭诉道:“小兰花是坏人!”
他骂人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度蓝桦熟练地翻了个白眼,回道:“可以,你糖没有了!”
雁白鸣更熟练地换脸,动情地喊道:“爸爸!爸爸我错了!”
平山县衙带来的众人都知道他的德行,只是见怪不怪跟着笑,厚道如李卫疆还主动帮忙开解,让他看开点。
“子从父,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就从了吧!”
一颗糖就给你拿捏的死死的,你说你还垂死挣扎个啥?
只剩一个年轻的向导小舟看得目瞪口呆,心道如今的衙门都这个做派了吗?
明儿才是夏至,这会儿天气并不算多么炎热,而且越往海边走,空气就越凉爽,呼吸间仿佛也能闻到湿润的海腥气。
别人倒罢了,唯独肖知谨欢喜得要疯了,嚷嚷着等会儿也要下海摸鱼云云,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一行人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倒不觉得多累,很顺利地迎着晚霞踏入黑水镇地界。
正如小舟所言,这是一座暮气沉沉的小镇,说是镇子,其实更像个大点儿的渔村。
打鱼的风险太高,海边过重的湿气又让人容易落下病根,渔民们往往人到中年就会因为关节过度疼痛而丧失劳动能力,所以好多年轻人都不想继续父辈的生活,早早背井离乡去大城市打工去了。
度蓝桦叹道,留守老人儿童不管什么时代都是个大难题啊。
此时天色微暗,有人家的屋子都点了灯,而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一大片建筑中,有亮光的竟不足四成。
小舟黯然道:“我小时候还没这么严重,如今镇上的青壮年大多走光了,剩下的只有老弱病残。大家做不得重活儿,体力也跟不上了,只能把鱼卖给来收货的鱼贩子,可他们都联合压价,渔民们根本赚不到什么钱。”
说到这里,她重重叹了口气,“要是能种地就好了,至少平安。”
出海打渔风险极高,尤其黑水镇上的渔夫乘坐的大都只是自制的寻常小船,经不起什么风浪,走得稍微远一点便有性命之忧。但多年下来,近海的鱼基本都被打光了,想要维持生计,渔民们就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出远海,难免有死伤……
显而易见,这就是个死循环。
肖明成翻身下马,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土,在指间捻了捻。
云汇府的土壤并不算多么肥沃,种植技术算不得高明,只是依仗气候宜人,所以收成才不错。而黑水镇距离府城不远,可土质却天差地别:
云汇府其他地区的土壤呈棕褐色,而黑水镇的土却泛着青白,手感也不如别处绵密厚实,更有许多颗粒,显然是因为海水侵蚀,盐碱度过高的缘故。
在这样的土地上,寻常庄稼是绝对种不好的。
这几年度蓝桦跟着肖明成走南闯北,长期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农事,再联系前世看过的新闻报道,也就明白了。
“是不是得重新挑选作物?”
肖明成拍了拍手,点头,“正常的麦子、稻子事倍功半,又要担心海风滋扰,倒是不必考虑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度蓝桦隐约记得好像有不少更喜欢沙土的作物,但以前从未留心过,具体是什么却记不清了,准备回头兑换一本农作物大全研究研究。
“扬短避长不是上策,”她道,“既然比不过,倒不如直接不比,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弄点果蔬之类的,稍微加工一下,赚得不比种庄稼少。”
大禄朝的商业经济十分发达,各色果汁、果酱、蜜煎层出不穷,谁家出门吃饭不上几个干湿果盘那都不好意思。如果真能种好水果,收入绝对不低。
但在农业社会中,人们的第一选择往往都是种庄稼,司马通和他前头几任知府基本上都把能试的常见作物试了个遍,还想过努力施肥改善土质,但都收效甚微。甚至还有几年因为夏日的狂风骤雨颗粒无收,反倒赔了一笔。
肖明成笑了下,指了指前方空荡荡的一片,“我正有此意,而且如果长成一片果林,又可反过来滋养土地、阻挡风暴,且木材也是一笔收入,乃是一本万利的好事。”
大家又往前走了一段,目光所及之处已经能看到蓝黑色的海岸线,肖知谨等人欢呼一声,顾不得什么礼节,纷纷加快脚步,齐齐朝着那边冲了过去。
北方的大海沙滩不比热带亚热带,海底砂石是黑色的,近看海水澄澈透明,可稍微远一点,便是深到发黑的青。比起南边的诗情画意,北方的大海更多的却是一种肃杀和凌厉。
但这份肃杀和凌厉中,却也孕育着无限生机。
度蓝桦脑袋里嗡的一声,暗骂自己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既然是靠海,当然要搞海水养殖啊!
她把这个主意一说,肖明成也愣了,沉吟片刻,“我曾听说有人工养珠养鱼的,并不算稀奇,但那也只是在湖水之中,却未曾听闻有养海鲜的,且此乃不传之秘。你家虽是海商,只怕也不能窥探吧?”
内地挖池塘养鱼不是稀罕事,原理就跟种地没什么分别,反正就那么大的地界,下功夫摆弄也就是了。
但圈海养海鲜?能行吗?
肖明成曾在游记中读到过,海洋乃人力不可想象之辽阔,哪怕此刻身在海边,仍未能窥见全貌,可仅是眼前一点蜿蜒的海岸线也能想象一二。
圈/禁如此庞然大物为人所用,可行吗?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不禁急促起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动作稍显笨拙地攀上路边一块巨石,竭力朝远方眺望,但见薄暮下一片青黑色的海水微微荡漾,不断在海风吹拂下朝岸边冲刷,翻卷起灰白色的浪花。
海滩上有小虾小螃蟹刷拉拉地爬动,空中盘旋底飞的海鸟不断啼叫,偶尔一声清啼,翅膀一抖,猛地下压,将虾蟹们抓做晚餐。
夜幕降临,温差使风向扭转,呼啸的海风从背后袭来,吹得肖明成的身体微微晃动,他的鼻腔中充斥着浓烈的海腥气,看得眼睛都痛了,身体也被海风吹透了,却还是望不到头。
他的心思都顺着一望无际的海面飞了出去,海水养殖?这念头只是在脑海中打了个转,便觉难如登天摘星揽月,简直胆大包天不可想象。
可若是成功?
肖明成的呼吸都急促了,若是成功,那么这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海水将化为良田,它们的潜力无限巨大,深不见底的海水中孕育的无数海产能养活多少百姓啊!
思绪翻飞间,他忽然觉得身子一轻,竟是度蓝桦怕他被海风吹得感冒了,直接上去把人抱了下来。
众人:“……”我的眼睛瞎了。
肖明成:“……”我的名声毁了。
抱完了之后,度蓝桦才觉得似有不妥,见众人一副呆若木鸡的傻样儿,立刻眼神凶狠的做了几个杀鸡抹脖的动作:
都闭嘴,都忘了!
众人:“……”忘不了了,这辈子都忘不了了,夫人您也别自欺欺人。
度蓝桦有点尴尬的抓了抓头发,非常生硬地转移话题,“总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对不对?我试试看能不能搞点资料,行不行的,搞搞看不就知道了?”
系统商城无所不包,资料她是一定能搞来,只是以前没有任何相关经验,失败乃成功之母,所以想成功的话,估计得再给这个孩子多找千八百个妈妈。
反正在为海边小镇创收这件事上,历任知府都失败过那么多次了,也不差他们这一回。
若是失败了,那是基本操作;若是成功了,那就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不知是肖明成真的关心民生到了如此地步,还是作为一个聪明人,他已然当机立断决定选择性遗忘刚才的窘迫,于是立刻抓住度蓝桦的手,感慨万千道:“夫人所言甚是。”
度蓝桦:“……”
根据他抓着自己手的空前力道来看,果然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作者有话要说:众人:“卧槽我们看见了什么!”
肖明成:“……不,你们什么都没看见!”
度蓝桦:“……算啦算啦,谁还不能是迪士尼在逃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