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度蓝桦已经请主簿查找了康萍家的位置,只是不具体。
因为他们只知道一个“城东”,具体范围很难界定。而且户籍册子并不是每年都更新,除了户主之外,中间名字有变动也未可知。甚至他们就连康萍这个名字是真是假,是户籍册子上的名字还是日常叫的乳名、惯名也不清楚。
而清江镇在历史上原本就是康、赵、米三个姓氏的小村落聚居而成,虽然后来也有外地人口迁入,但如今这三个姓氏的人口仍占据本地人口的六成。
自城中偏东一带一共有三十三户姓康的人家,基本家家户户都有女儿,少的一个,多的四个。其□□有二十五人名字中带萍,直接叫“康萍”的也有九人,年龄在十六到二十岁之间的有五人:
清江镇城中有个湖,浮萍甚多,就叫萍湖。而“萍”字又比什么花啊草啊翠啊更文雅,是当地人起名造字的热门字眼。
一行人一口气跑了半日,已是又渴又累,当下牵马进城,准备先歇一歇,再安排下一步。
度蓝桦一边怀念着后世有照片的电子户籍管理系统,一边头疼足足五个康萍预备役。
她都来大禄朝这么些年了,统共也没见过几个姓康的,本以为是个稀罕姓氏,结果万万没想到,人家是聚族而居!
大意了!
跟来的清江镇出身衙役姓米名辉,二十来岁年纪,没什么大本事,唯独一个机灵难得。
他主动开口道:“不如先找个客栈歇脚,然后悄悄打探,也免得打草惊蛇。”
之前姜九一案中,度蓝桦着实被什么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本地衙役”坑惨了,很有点十年怕井绳的意思。可眼下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心下一松,“也好,你是东道,客栈由你挑。”
但凡衙门真想找个有名有姓有大概住址的人,绝对没有找不到的,可万一那位康萍姑娘真的有苦衷,他们大张旗鼓的搞反而坏事。
米辉带大家往前走而一段,指着一家招牌微微褪色的客栈道:“这家是本地老字号了,最是童叟无欺,难得掌柜的是个厚道实在人,住着放心。且他家前院就是茶馆食肆,香菇鸡油包、猪油红枣糕和红豆包做得极好,每日卯时、未时各卖一轮,多有人慕名前来喝茶吃点心,稍晚些就赶不上了呢!夫人在这里打探消息也不容易打草惊蛇。”
熟知某地哪儿什么好吃的人,才是真本地人,他这一开口才算坐实了。
阿德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哈哈哈,你别是跟那掌柜的有旧,故意帮着拉客吧?”
众人都笑起来,米辉也跟着笑了几声,“老兄说笑了。在衙门办事,认识人多是自然的,这里的掌柜和老账房我也确实认识,不过事关夫人安危,卑职怎么敢耍小心思?”
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要委屈夫人了,肯定不比家里住着舒服。”
他暂时还不知道找那个“康萍”干嘛,可既然是夫人带头,想必不是小事,自然方方面面都疏忽不得。
度蓝桦失笑,“真要图享受,也就不出门了。”
她先不急着下定论,只沿着道路慢慢观察。
清江镇虽然只是个小镇子,但毕竟直属府城,水陆交通便捷,经济也颇为发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一带大约是清江镇的中心繁华地段,沿街颇多客栈食肆。米辉推荐的那家瞧着实在不起眼,但正如他所言,往来客流却不小,而且迎来送往的伙计各个衣衫整洁、笑容得体。就连外面街上摆的几张桌子、幌子等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也都将边边角角抹的干干净净。
细节决定成败,度蓝桦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这儿吧。”
众人刚往客站门口一站,便有伙计迎上前来帮忙牵马,又笑容可掬的问道:“几位贵客,这时候入城,可是要住店么?”
米辉熟练地操起乡音,“带几个朋友回来耍,先打尖,再住店,挑几间上房收拾齐整了。”
伙计笑得越发和气,“欢迎欢迎,咱们清江镇虽然名头不大显,可以耍的地方却不少!几位来着了!”
说完,就朝里头吆喝一嗓子,又亲自带人帮他们牵马。
众人先去柜台登记,那柜台上的人果然认识米辉,“呦,这不是米大爷?许久没见您了,这是特意家来探亲呢还是办差?”
清江镇距离府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衙门又忙,肯定不可能天天往返,米辉一般都是一两个月回家一趟。
被当着众人的面叫什么大爷,米辉还有点不好意思,忙把手一摆含糊过去,又压低声音问道:“老赵,找你打听个人,别往外头说去。”
一听这话,老赵心里就有谱了,也跟着凑过脸儿来,“您问。”
就这么个小镇子,本地居民大都是世代居住的,彼此间基本都熟悉,米辉就道:“城东有个叫康萍的姑娘,你知道吧?”
老赵一听就乐了,“怎么不知道?我二姨就叫康萍,可惜不是姑娘了!”
米辉还没说话,后头度蓝桦等人已经吭哧吭哧笑出声。
这人还挺逗。
米辉给他气乐了,作势瞪了瞪眼,“办正事呢,约莫十五到二十岁之间,还没嫁人,有个弟弟,父亲在世,其他的暂时还不知道。”
老赵果然也跟着认真起来,皱巴着脸想了半天,“这年头,谁还没个弟弟了……这也对不大上号啊。米爷稍等,我去个伙计,他就住在城东,肯定比我清楚。”
米辉扭头看了看度蓝桦,后者微微点头。
过了会儿,老赵果然带着个十来岁的少年去而复返,“这是小鱼,他家住在城东几代人了,彼此都熟。有什么话几位就问他吧。”又低头嘱咐小鱼,“别多嘴,几位贵客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说完了就忘了,也别往外头漏。”
小鱼点头连连,“小的明白。”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起名字也是这样,山脚下住的百姓叫“山”“石”“林”的多,依水而居的多叫“江”“河”“湖”“舟”“鱼”等与水有关的。之前有个鱼仔,现在又冒出来一条小鱼,当真一点也不奇怪。
米辉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小鱼挠了挠头,“还有更细一点儿的么?比方说她长得什么样儿?多高矮多胖瘦?”
众人又看向唯一见过康萍的方青己。
方青己也有点犯愁,心道□□的,他也知道自己长得吓人,哪儿好盯着个姑娘使劲儿看呢?
他琢磨半天,到底是想起来一句话,“也不知对不对,他们三人争吵时我隐约听了一耳朵,好像有什么嫁妆的。”
众人又齐刷刷把脑袋转向小鱼,就见小鱼一拍巴掌,“这就有谱了!你们找的应该是七街第九户的康萍萍,她十一月初三就要成亲了,最近正忙活筹备嫁妆呢!”
康萍萍?
阿德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既然叫康萍萍,那就说康萍萍呗,搞啥康萍啊,差点弄错了人……”
度蓝桦却在琢磨,对一个姑娘而言,嫁人显然是一生中最重要的几件大事之一,按照惯例,她不该守在家里绣嫁衣什么的吗?怎么会巴巴儿跑那么远去报官?
如果真的失窃,那她的家人不可能没动静,更不可能阻拦……
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