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宁露出笑容:“他们也是人们害怕的形态啊,鬼魂、幽灵、鬼怪……人们赋予了很多名字用来区分自己和异类,好像用名字便能割断联系,但其实就像你说你是怪物一样,只要心向着人,那就是人,管你外表是好看还是难看,是人形还是奇形怪状。再说了,人还分好人坏人呢,就算你是怪物,也分好怪物和坏怪物不是?”
季澜书有时候觉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似鬼,他会用阴暗的想法揣测自己,也会用悲观的态度看待事情。
可是从来没有人同他说过,就算是怪物也分好坏。
不过,这些为怪物们狡辩的话难道不是一般由妖怪们对天师说的吗?怎么到他这里反倒是天师对着自己说了?
丁宁见季澜书沉默了好一会儿,便歪歪头看向他:“你怎么了?”
季澜书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样平静地走在街上,很陌生。”
他伸出手,感受太阳晒在身上的温度:“很温暖。”
好奢侈。
这是真的吗?
他碰到了太阳,他被看见,然后他能和别人对话。
“阿宁……”季澜书的声音很轻,如同飘下的花瓣落在地面,如雪花落在肩头。
丁宁被叫到名字,就抬头看向他,但是这一眼,眼睛就离不开他白皙俊美的侧脸,只能用鼻音回应:“嗯?”
“我们现在应该是朋友吧?”他带着不确定小心翼翼地问。
他没有朋友,丁宁是唯一一个愿意接近他的人,这世上能找到一个待他好的人已经很奢侈了,可是他还想贪心的多进一步,就一步好了。
一直被排斥在外的他,也能拥有朋友吧?
丁宁真挚地看着他双眼:“我们当然是朋友,我和你也算共患难的好朋友啦。”
从尸毒到虚拟恋人,她虽然每回和季澜书经历的都不是什么安全的事情,可是谁让她见到季澜书的第一眼就觉得对方特别呢,于是丁宁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是朋友的话,你身上的香味可不能吝啬给我闻噢。”
那如同夏日雪糕般沁人心脾的阴气,实属少见,在她十八年的修行生涯里当属第一,想来未来几十年也不会再寻觅到一位身上有那么多阴气的活人了,不过就算有她才不愿靠那么近闻呢。
季澜书自动忽略后半句话:“真好,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丁宁眨了眨眼睛,突然直起身子义正言辞的说:“可是我的朋友并不是只有你……这样对你来说不是很公平诶。”然后话锋一转,“啊,有了!——你当我男朋友吧,那你就是唯一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季澜书一时没跟上丁宁的节奏,语塞半晌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轻咳几声:“咳咳……阿宁,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丁宁却不依不饶:“你多大?”
季澜书回答:“十……十七。”
丁宁:“什么时候生日?”
“这个月二十一日……”季澜书逐渐弱下去,他似乎可以猜到丁宁要说什么,白皙颈部上的喉结上下滑动。
距离八月二十一日只剩下两个礼拜,丁宁眼睛弯弯:“那等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们就成为男女朋友关系吧,怎样?”
霎时间,周围安静了许多,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所有吵杂的声音都离他们而去,唯有季澜书一声轻轻的……
“好。”
他温和的声音随着微风送进丁宁的耳朵,她笑得捂住嘴巴,一副得逞的模样。
·
丁宁和季澜书还需要回学校上课,他们乘坐同一辆公车前往学校。
公车里的人多吵杂,丁宁没了聊天的欲望,就拿出手机学习各种各样的符箓画法,她学习时的模样与平日里有很大区别,眉头微微蹙起,看起来很严肃。
季澜书想,丁宁之所以小小年纪就那么厉害,除了天赋以外就是努力。
距离学校怎么也有□□站,季澜书放松身体,让自己在车上小憩片刻,意识渐渐昏沉之时,小腿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睁开眼便看见脚边多了一颗篮球,不远处一名十二三岁的男孩子站在公交车最中心死死地看着他。
男孩身高并不高,甚至可以说矮小,大约只有一米三,不过模样可不像普通的孩子,他把头发剃光,甚至眉毛都没有留下,整个脑袋像灯泡一样亮。
但是最引人注意的不是他的光头,而是他硕大的耳垂,比人们想象中佛祖的耳垂更为大。
在华国人眼里,耳垂越大的人越有福气,福泽越重就越长命,要是出生在古代,怎么也得是皇孙贵族的长相,可是这男孩却十分阴郁,朝着季澜书呲牙咧嘴,凶狠至极。
不过,他没有耀武扬威多久,一名看起来年纪有四十多的妇女踉踉跄跄走过来,她来到季澜书身边把篮球捡起,带着男孩温柔的到一个空座位,她自己站在一旁,让男孩坐下,然后温声细语地说:“岚岚不能对大哥哥露出这样的表情,你可以说‘请哥哥帮岚岚捡球’,好吗?”
可是名为岚岚的男孩根本不听,他侧坐在位置上,而眼睛却始终不离开季澜书,许久嘴角流下一串口水。
妇女替他擦去,眼眸中满是温柔。
季澜书低头不与岚岚对视,耳边却传来丁宁的声音:“对付这种熊孩子,就得和他对着干。”
丁宁身体微微靠过来与那凶狠的男孩对视,她微微带紫的眼睛一与男孩对上竟然看见对方瞳孔猛烈收缩,恨劲少了些许,不过依然对他两蠢蠢欲动。
“嗯……”丁宁点头,“果然不太对。”
季澜书扶住她因为公交车行驶而晃动的身体:“怎么了?”
“面相不对呀,”丁宁坐直,同季澜书解释:“我虽然没有选修卜卦测字科,但曾经翻过几本书,略懂一些皮毛,这家伙天庭饱满,形若蟠桃,且耳垂厚大颜色白里透红,无一不是绝佳的面相特征,只可惜……他被浊气侵蚀,面相虽然没变,但我肯定他的命一定变了。”
季澜书并不懂这些,但他对丁宁十分信任,而且他天生聪颖,字里行间已经明白那孩子情况并不正常。
天生富贵相乃绝佳面相,想要改他的命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只有同道中人才能做到那么麻烦的事情,但改命为逆天之事,若是为了救人那丁宁绝对支持,不过现在很显然,事实情况恰恰相反,这孩子被改命后命相衰竭,绝非为了救他。
正想着,那孩子挣脱妇人的控制,朝着季澜书和丁宁这边冲来,他速度尚在正常人范围内,只是来得突然没有人来得及防备,眼看那排比常人更为尖锐的牙齿就要咬在季澜书身上,丁宁将一颗用符箓叠成的小星星丢进他张大的嘴里。
说来也奇怪,只是一枚小小的五角星竟然让男孩停下攻击的脚步,他站在距离季澜书只有五十厘米左右的位置,面上一片平静,接着公交车突然刹车,全车人向前倾,季澜书眼疾手快扯住男孩才没让他摔倒,待车子停稳,妇人才走来,她抱歉的拉住自家儿子:“对不起,对不起,岚岚他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
男孩眨了眨眼睛,声音冒着奶气:“对不起大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
一时之间,妇人道歉的话停住,她拉着岚岚的手收紧,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