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康顺低垂着头,干到发白的一张嘴嗫嚅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些机器是做什么的,卫伯您比我清楚,别说只剩一架,只有边角也查得出来。”易明章淡淡道,将假钞重新放进了口袋里。
“明章,印假钞,可,可是杀头的死罪啊。”卫康顺的声音发着颤,那直挺挺的背,一瞬像是又弯了许多。
“卫伯,若是想找出杀害琳琅的凶手,这事儿,只怕是瞒不住的。”何况他印的是军钞,易明章也不想看着世家的叔伯,一朝犯下杀头的死罪,但他不是法,也做不得民众的主。
卫夫人不住的啜泣着,眼睛已然肿了一圈儿:“康顺,别查了,别查了。”
卫康顺摇了摇头:“人命关天,岂是我说了算的。”
易明章微微抿唇,见卫夫人起身,直直的朝他走来,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卫伯母,您起来!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毕竟男女体质不用,易明章稍稍用力,就将人架了起来,卫康顺连忙扶住。
“明章,你我两家是世交,你看着琳琅长大,我呕心沥血养大的女儿,如花似玉一般,就这么没了;但,我已经死了女儿,不能再没了丈夫,伯母求求你,我们不查了,警局大把的案子,拖着耗着也就稀里糊涂的结了,我们不查了,不查了”
卫氏死死抓着自己丈夫的手臂,整个人似风中柳絮,摇摇欲坠,卫康顺抹了把泪:“明章,我.”他哽咽住,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嗬嗬.”卫氏捂着胸口喘息着,卫康顺连忙拿了保心丹出来,给她服下,叫来丫鬟,“扶夫人回房歇息。”
“康顺,你,你听我的。”卫氏扶着丫鬟的手,捂着胸口,说一个字都要粗喘一口气。
“好,你先回去,我跟明章说。”康顺安抚着她的情绪,叫人带回房。
见卫氏走远,卫康顺才收回目光,身侧的手无措的握成拳又松开,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明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伯父,眼下就算我不管这事儿,但马脚已经露出来,就算警局再酒囊饭袋,还有韩秉在,他会查下去。”易明章道。
“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否人为,才导致魏衍要报仇?”易明章问道。
“是。”卫康顺认命似的,长舒了一口气,愁云惨淡的脸上,沟壑纵横。
“日前,军政府发行了军钞,沪上几家印刷厂联系到我,说这是发财的好机会;军钞造出来,他们会用两倍的价格买去;这么一本万利的买卖,我是老了昏了头,当下就接了单子。”
“双倍价格购入?真钱换假钱?”易明章疑道,这怎么看,沪上都是赔本儿生意。
“我起初也疑心,但那人二话不说就甩了两千两银票,跟我说,东西他们提供,我只管出个厂子做,东西出来了他们买,至于去向,就不是我该问的了。”卫康顺眉间紧蹙着,自嘲的叹着气,嗤笑了一声,“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不过是做了他们的枪杆子,去内斗,去送命。”
说到这儿,易明章明白了七八分,陈其美一上任,掌沪上大权,本就惹得一杆子人眼红心热,恰逢时局紧张,民生凋敝,军饷难筹,才临时决定发行军钞;令才发布,就让人钻了大空子。
市面上一旦出现伪造的军钞,就会惊动整个金融界,引起的惊慌,足以对军钞的信用造成重创。
到时候不仅军政府在民众心中的信用一落千丈,连陈其美也难辞其咎。